少年意气
有些恍惚,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座城如此安静的样子。
“百姓已撤了大半。”镇国永安公主看着陈景,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她生得好看,穿上戎装也是英姿飒爽,“尔等也得速速行军,追上先锋军了。”
百姓撤离乃是大事,章述带大军先往潼关,而陈景领熟谙长安情况的精锐留下协助长公主,确保长安确实一座孤城后,再前往与大军汇合,与公主话别。陈景跟副官策马往金吾大营,路过清嘉坊,却看见令她诧异的一幕。
几个小姑娘,手拉着手,围成一圈,开心地唱着童谣。她们看上去也就七八岁的样子,头发散乱,却笑得很灿烂,好像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清嘉坊是陈景负责的,她明明记得人都已经撤离,为什么还有这些小姑娘。
“她们……为何没走?”
“没有为何,因为没人希望她们走。”副官神色淡淡,一点都不在意,“将军是京畿人士吧。”
“是。”
“那您没见过逃难的倒也正常,卑职在兖州待过几年,每每突厥大军压境,总会有这样的小姑娘被留下。”副官神色淡淡,“这些事,将军只当做不知道吧。”
陈景合上眼,又想起那位公主殿下,许是因与她同为女子,她不自觉生了几分好感。
“那殿下呢?她知晓这些吗?”陈景问道。
“将军尚且不知道,何况殿下呢?殿下是女子,这些事谁敢让她知道呢?”副官微微叹了口气,“像这样的小姑娘,身娇体弱,跑得又慢。官府通知的时候,便叫她们躲起来。待人走了再让她们出来,总不会有人家家户户来查。粮食金贵,倒不如留下来。”
末了,副官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留下来,总有办法能活下来的。”
陈景几乎是立即明了他的未尽之意,几乎是下意识的,唇角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冷笑。
楚汉争雄,刘邦彭城战败,也与这些人一般,直接将女儿推下车。
畜生。
她在心里狠狠骂道。
“草青青,花儿红,鸟儿闹,春天到……”小姑娘们唱着儿歌,稚嫩的脸上满是欢笑。
她们还在等着下一个春天,等着在充满鸟语花香的城中拥抱美好。
可又是谁如此残忍,到了最后一刻,都不让她们知道真相。
稚子之心,真是这世上最好诓骗的东西。她们还那么小,甚至不懂何为分别,何为死亡,却这样被自己的亲人丢下,就像丢下一件不太重要的物件。
命如草芥,大概就是这个时代绝大数女子的命运。
陈景心中涌上无名的悲愤与痛苦,她哑声嘶吼:“我会让她们活下来。”
她会让这天下的女子都有尊严地活下来。
总有一天,她要让这里每一个女子,都能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
苍茫夜色笼罩着秦岭万里群山,自开战以来,山中鸟兽绝迹。夜里只有潼关内尚还有军士训练的声响,但这夜连潼关内都静得可怕。
大军入关以来,便征了府衙来做帅帐,往日里金吾们都怵主帅,守着府衙的都是陈景跟主帅的亲卫。
今日守着府衙的乃是金吾飞鹰营的五队,并不在陈景麾下。
陈景授金吾中郎将,但因左金吾卫将军一职空缺,陛下着她代行其职,统领金吾虎豹豺狼四营。而余下鱼鹰马三营,由右金吾卫将军潘同所领。
潘同乃是右威卫将军王孝的门生,从队正一步一步往上十余年,才做了这右金吾卫将军。如无陈景,金吾便应悉归这位潘将军麾下。只是偏偏横空出世一个陈景。
所以这位潘将军对陈景素来不忿,在他看来:一个还没及冠的野小子,一无家世,二无军功,只有一个陛下钦点的状元郎,却压在了他头上,他怎么可能服气?
因此两人相处以来,这位潘将军没少针对陈景。
行军打仗最忌讳的令行不一,主帅有意让他们俩缓和关系,前日着她们各领五千精锐,一队打探突厥粮草所在,一队为其做掩护,且战且退。
陈景有意谦让,自请掩护。但潘同并不领情,冷哼一声,“不需要你来送我功劳,陈将军少年居高位。这建功立业之事,还是留给陈将军你自己吧。”
“潘将军……”陈景开口,潘同却不听,拱手告别,摔门而出。
主帅的脸色不变,只将眉一挑,“光阑,我且问你,孔明所言七禁为何?”
“轻慢盗欺背乱误,不从教令犯令者斩。”
主帅低头摆弄沙盘,并不看陈景,声音竟是温柔慈爱,“明日潘同若犯其一,我要你立刻斩他,不得有误。”
“末将领命。”
次日天还未亮,陈景就带着人出了城门。
潼关易守难攻,久攻不下突厥已生退意。
兖州那边尚无消息传来,两边僵持不下,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