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则：雨

雨季，彤望着天，她把手伸出窗口，雨滴落在掌心，细雨漫过掌纹，又接着一滴又一滴。雨已经下了三天了，连续的，从早到晚。天色灰蒙蒙的，像在酝酿接下来更为猛烈的攻势。陆地上的雨真可怕，空中国度的晴与雨可以控制，多余的，就落在陆地。李男生说彤以前所居住的地方被淹没了……才一个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几年时间。

“彤，你会想爸爸妈妈吗？” 在第一天下雨的夜，李男生问道。彤沉默了许久，才点头。他们不怎么出现在我生命里，也许……我并没有那么想念与爱他们，只是一种不消的执念。彤这时才猛然地想着，有些错愕。

“怎么不致电呢？” 李男生缓缓地问，很是温柔浑厚。彤垂下眸子，“……我没办法。”

李男生笑着调侃，“怎么没办法呢？是不敢吧？” 彤摇了摇头，“不是……”

李男生也没纠结，“爸爸，妈妈和家，对我们来说是很重要的，小的时候一遇到什么危险呐，第一个喊的就是‘爸爸，妈妈，我要回家！’哈哈想不到吧？” 李男生沉浸在回忆里笑着，“我很想很想他们……我记得小时候三餐不温饱，爸妈砸锅卖铁也要给我吃的……他们好瘦好瘦，我抱着爸妈，像是骨头似的……妈妈没有衣服，在我们拾来铁皮纸板做个屋子后，她的衣服就成了抹布……哈哈哈你知道为什么吗？”

彤愣愣地问：“为什么？” “因为下雨时屋顶漏水，把屋子里的东西都弄湿了啊！” 李男生笑着道，可是眼眶却湿了。

“他们……死了吗？”彤小心翼翼地问。李男生收敛笑容，点了头，“海水涨潮，他们来不及跑……可能是没有力气了吧。”

彤从自己的脑袋里不断寻找记忆，关于父母的、关于父母的——小的时候，雄狐狸叨着小狐狸的后颈，躲进了草丛里。在每一个夜里，它们一起望着星空，小狐狸睁不开眼，雌狐狸就把小狐狸圈在怀中，用舌头梳理小狐狸的毛发，一切都那么安宁寂静……耳边只有妈妈的呼吸声，平稳的、均匀的，令人安心，每一个、每一个夜里，听着她的呼吸声入睡。那是我记忆中最美丽的回忆也是埋藏在记忆里最深最深……

耳边传来李男生错愕的声音，“彤——你哭了？” 彤睁开眼睛，睫毛上沾着点点泪珠，“我……是真的想他们了。”

那天夜里一直在下着雨，但梦里，她看见星空、草丛；在梦外，她靠在李男生怀里听见那令人安心的呼吸声。

第二天下雨的夜，李男生红着眼眶，焦躁地问：“要不我们致电空中国度的警员？让他们带你回家。” 彤还是摇头，“我——我不能。”

第三天下雨的下午，李男生忽然回到家，他猛地打开了门，“你还回不回家？还回不回家？！” 彤被吓到了，却被李男生捉住了肩膀钳制着，李男生的眼眶红得吓人，眼神也在吃人，他哑着声，“你哪里来的？！我送你回去好不好？好不好——？”

彤在他手下不断挣扎，“放开、放开！” 她开始忍不住颤抖起来，“你疯了！” 李男生大吼起来，“回不回？啊？啊？！！”

彤也被吓到了，她一边挣扎一边喊着，“我根本回不去！我又不是空中国度的人！”

李男生呆滞在原地，傻愣愣地看着她，他嗤笑着别开脸，“开什么玩笑？” 他忽然朝着彤大吼，“开什么玩笑？！你在耍我吗？！！” 彤被吓到了，在李男生松开手后就跌坐在了地上，苍白的小脸无辜地望着李男生。

“你当我帮你干什么？你当我帮你干什么？！我要去空中国度、我要去空中国度！雨一直在下，水漫上来了！会被淹没的！陆地会被淹没的！” 李男生抓狂起来，伸手把彤从地上捉了起来，攥紧她的衣襟，“把我给你的东西吐出来还给我！还给我——！”

彤剧烈地颤抖着，听着那个疯狂的、只想利用她的男人继续大吼，“还给我！” “啊！” 彤下意识反应伸出手挠伤了李男生的脸。

“啊——！” 李男生的脸蓦然出现三道狰狞的伤疤，他松开了彤。彤趁机逃走，跑啊跑啊跑，她在哭。

“我、我以为人类其实也没那么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