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换

故事最后的舞台在一处米仓里也没什么不好，不是吗？

脚底沉木的气息，仿佛将人带入了潮湿的林地。

言祝的死亡，太上长老的死亡。

心境、塔、森林。

言祝一行人对生命的轻视，不过只是因为潜意识里觉得自己身处心境？

虽然一直在被引领着陷进蓬莱的世界里，但鸦恹还没有忘记探寻记忆之前阿左说的话。

动乱、修仙。

言祝的目的其实很明确。

越多的难民、越多的尸体、越多的地髓。

听起来似乎荒唐可笑，但在言祝的眼里，地髓和尸体之间只是一个带着系数的等式，她只是在拨弄算盘，为了兑换地髓，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就像蓬莱弟子割下数斤仙草，只为换取功绩。

她过去并不确定一点，但她大概也察觉出，动乱的年代里，西北的地髓越活跃，越丰富。

修仙一直都只有一个目的，飞升。

她想要改变法则，所以她选择了飞升？

鸦恹低垂着头，想了个合适的词。

“漏洞百出呢。”

“什么意思……”言辛问。

鸦恹没看他：“最明显的一点，差一个人。”

“嗯？”

“苏昭。所谓的掌门之女。”

言辛否认道：“只是凑巧相似的名字。”

鸦恹问：“乐坊的苏楼主是谁？梦境是现实的对应，她只能是苏无悔，她的养女恰好叫苏昭，更何况，苏昭是通过考验、见到了窟主的，她对言祝也饱含杀意。”

言辛眨眨眼：“你在说什么？”

“心境的伤害会带出心境外，心境里的死亡就是真正的死亡，左南椒既然死了，她又怎么活着出去？”

他又来拉她的手。

“漏洞百出。”鸦恹躲开他，“与其说像是蓬莱弟子为了查明死因铸造出的心境，不如说是有人根据这一切编造出了一段记忆。而且，我明明探查的是你的记忆，为什么却是棠素在说？”

为了说服她？还是为了说服其他人？

她盯着言辛的眼睛，企图从当中看出什么来。

那里什么都没有。

阿左咳嗽一声，从地上背起左南椒的尸体：“正巧燕鸿的尸体从西北带回来了，我回京一道向上报算了。”

背到背上的时候，阿左的动作显然凝滞了一下，这具身体比她预想的轻太多。

小时候，总以为她是无所不能的，是最强大的，总让人安心无比，宽厚的背脊似乎永远不会垮下来。

言辛：“我和你一起走。”

阿左瞥了眼鸦恹：“她呢？”

“她要回大群了吧。”言辛咧咧嘴，说。

阿左推开米仓的大门，外面的侍从和士兵满头大汗地小心朝她打招呼，心惊地往后看两眼。

言辛站在门口，一旁地士兵从两侧关上大门，就在门要即将闭合的一瞬，身后的鸦恹忽然一个大力把他拉了进去。

他觉得自己有点恶心，他就是故意站在那里的。

鸦恹的力气很大，两个人顺势倒在了地上。

她露出牙齿，一口从言辛的皮肤上咬下去，牙齿起先是触碰到血肉，但在那之后，的确有什么毛乎乎的东西在里面。

她收回牙齿，用衣袖抹了下嘴。

“这段记忆有几分真假？”她问。

言辛别开，不看她：“你觉得是真的就是真的，是假的就是假的。”

鸦恹紧盯着他的脸：“让我看看你本来的那张人脸。”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才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她应该是看过的，记忆里，蓬莱的少年和常人看起来并无太大差别。

但是她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鸦恹扯住他的领口：“你和我是同一种东西，我为什么会忘记你？”

“我不是说过吗。”言辛闭上眼睛，“因为你想要我的嗓子，所以我把自己的器官给了你。”

“那和记忆有什么关系？”

“不想让你知道。”言辛眨眨眼，“给予你我的器官，就是抛弃我自己作为人的身份，我会变作鸱鸮……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那个时候，你并不愿意这样。”

“我为什么不相信？”鸦恹仿佛有很多问题。

言辛睁开眼：“那你相信吗？”

鸦恹有些卡壳：“……你说得对，我并不相信那个时候自己会不答应这笔交易，假如我真的想要你的嗓子。”

“所谓言灵，所谓修炼，借用着髓，借用着你的身体，当他们距离言灵的本质越近，会索取更多你的身体……个性上，也会越来越像你。”

某种意义上，属于她自我的部分也会越来越淡薄。

他讨厌在别人身上看见属于她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