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鹤
行刑那日,红俏搀着叶青玄早早等在刑部门外,春寒料峭,寒气入体,叶青玄不禁打了个寒颤,红俏将叶青玄身上的外衣裹得更紧了些,
殷红的大门缓缓地打开,张惟正带着镣铐缓缓地走出来,踏着前日下过雨积了的水潭,一步一步稳正的走来,这次他受太子庇护,没有受什么苦。
“许久不见。”
“许久不见。”
春日烈阳中,叶青玄瘦的凹陷的脸上笑的肆意,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张大人,怕不怕我拐了你?”
“郡主殿下何须要拐,同我说去哪里我一定跟着。”
“那张大人便跟着我来吧。”叶青玄恭敬地伸出手。
张惟正顿了顿,将手在身上蹭了蹭,郑重地伸出手搭在她的手上。
“郡主,你在前方走,我一直跟在身后。”
叶青玄一怔,随即恢复正常,提着裙角走上马车。
马车上,张惟正掀开窗帷的一角,戏谑道。“太子殿下真的放心你,就不怕你带我逃走。”
“若我说我真的要救你走呢。”叶青玄偏着头一板正经地问。
“郡主不会的,我听闻郡主前些日子病的很重,我试想过郡主死在这场病中,但既挣扎着活了过来,心中那团火便不会轻易熄灭。”
张惟正静静地看着她,眸子深不见底,如春日暖阳照拂的深渊一般。
“真是没意思。”叶青玄撇了撇嘴“你不经逗,无趣的很。”
张惟正呵呵一笑,眉头舒展开,放缓了语调说“谢郡主今日前来相送,最后一面得见故人已经很满足。”
一路穿过牛行街,吆喝声,唱曲声,叫好声,敲打铁器声,拍打面团声,声浪嘈杂,熙熙攘攘。
车中一路静谧无声。
“我记得我曾经说过,你是我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变数,你还记得么?”
张惟正点点头。
“你大抵觉得我是个骗子。”叶青玄扯出一缕苦笑继续说道。
“我当时并不是诓骗你,我知晓这世道的苍凉,知道每一个我在乎的人的结局,这些年我一直身陷囹圄,痛苦不堪,可唯独不知晓你,所以我总是认为,你会是这个千疮百孔的世道间唯一活的如意的人。
可偏偏,连这点小小的希望都给我碾碎了。
张惟正。
若我当初知道你的结局,我希望你不要认识我
你就去做那个闲时练字,又时不时纠结自己远大抱负的清闲小吏。”
叶青玄说的断断续续,小口的喘着气,这些话漏洞百出,她自己也不知道张惟正能领略几分。
“所以,我还是你人生中的变数么?”
叶青玄一怔,她没想到张惟正会这么问,可转念释然,扯着嘴角,努力笑的平静,道“是的,你是我的变数。”
因为你,那场轰轰烈烈的闹剧不再继续沉默,因为你,纷纷扬扬的暴雪后,依旧留下了细碎的脚步。
叶青玄相信,历史绝不会将这场悲剧简单地抹去,即使留下一丝痕迹也好。
“郡主,不要内疚,我这一生坦荡,不曾留下任何遗憾,若郡主得空可以去阳城瞧瞧,那里的牡丹生的极好,
我还在那里为郡主盘下一间绣坊,名字还未来得及取,也算是圆了当日对郡主的承诺。
即使我知道自己的结局,我依旧庆幸遇见你。”
张惟正从贴身的衣兜中拿出一把钥匙,拉过叶青玄的手,一根一根地掰开她颤抖的手,将钥匙放在她的手心。
“郡主,保重。”
叶青玄不知哪一次见面会是和故人的最后一面,这次叶青玄很确定,这是她见到张惟正的最后一面。
她终究没有勇气去看行刑,行至刑场后张惟正未说一句话,步履稳健地走下车去,不曾回头看她一眼,像是真的不再有任何留恋。
叶青玄久久的坐在车中,身上没有一丝力气,神志也渐渐地涣散,
直到车外一声悲怆的喊叫
“世情薄,人情恶,晓风干,泪痕残。”
一阵惊呼,一场骚动。
伴着耳边的回音,叶青玄的视线渐渐模糊,耳畔不断地响起皇后娘娘经常读的诗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一重山,两重山
一重山,两重山
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那日之后,叶青玄将北苑紧紧关闭,遣散北苑的人,不再见任何人,红俏不愿意离开,院中便只剩了叶青玄、平姐姐、红丝和红俏四人。
安安静静地待在北苑养病,只是她不再愿意说话,什么事都不想做,每日坐在堂前呆呆地看着门外,看风起云涌,看云卷云舒,木槿花开了又谢,如今已经成了一棵枯树。
下了几场雨,还下了今年的第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