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鹤
再睁开眼的时候,窗外开的花团锦簇的木槿花刺的眼睛疼,屋外花朵的清香混着刚下过雨的微风吹动虚掩着的床帏。
她试图起来把不远处的窗户合上,一用力才发现自己竟什么力气都没有,顿时瘫软在床上。
细微的动静吵醒了一旁守着睡觉的红丝,红丝着着急急的跑来,掀开床帏发现叶青玄睁开了眼睛,眼泪吧嗒吧嗒串珠一般的往下掉。
呜咽着说“你还,你还睁眼做什么,你不是不想活了么?你不是说要随娘娘去了么?你,你跟着走就好了,病这么久作践我们干什么?”
还没等叶青玄张嘴,红丝扑上来用力的抱着她,将头埋在叶青玄的胸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娘娘去了,你也走了我怎么办,我没有爹娘,将军府和承恩殿便是我的家,我不愿意,不愿意再离开你们,你再对我好几年,好不好,不要这么早抛下我,好不好?”
一声接着一声祈求,
叶青玄第一次知道,自己对她这么重要啊,就像娘娘于自己而言,多希望,她也有机会对娘娘说一句,再疼疼我好不好。
“红丝,我不会走了,既然没病死,我便不会走了。”
红丝抬起头来,两个眼睛肿的似核桃一般“你要发誓,如果作假,你就不得好死,不对不对,你就一辈子一个人或者……”
叶青玄被慌乱的红丝逗笑了,伸手替她整理着额前略显凌乱的发丝“好,我要是作假,去寻死,就让我死不成,还得孤独过一辈子好不好?”
红丝用力的点着头。
叶青玄心想,这可真是个恶毒的诅咒啊。
红丝说,她已经在床上躺了两个月余,刚开始的时候任谁来都说她活不成,连叶青玄在弥留之际自己都嘟囔着要随着娘娘去了。
红丝指着后院的那口棺椁说,文帝连棺椁和送葬的队伍都备好了,说是要送她回西郡去。
叶青玄接过红丝剥好的橘子,点点头很满意“回西郡去,肯定要回西郡去。”
红丝不理会继续说,她和平姐姐不信邪,找来各种方子,红俏没日没夜的照顾着,都在赌以你的性子绝不会挺不过去。
这几个月别的宫都当这里是什么不详之地,路过都得拍拍衣裳,怕沾上什么脏东西,只有东宫每日来慰问,缺什么给什么,太子妃有空便来床边,然后就掉眼泪,一屋子人一起哭。
叶青玄沉默不语,许久才想起询问皇后娘娘如何安置,红丝犹豫一下说道“对外皇后娘娘染病不治身亡。以皇后之礼下葬,当日知情之人全部处死,只留了我们承恩殿这几个人,之后宫中无人敢议论此事,出殡那日,老将军也来了,两鬓斑白,悲怆万分,只是没人敢告诉老将军实情。”
叶青玄一口接着一口的吃着手中的橘子,直到将口中塞的满满的。
然后用力的嚼碎,吞下,死死咬着牙关。
片刻。
“红丝,把窗户关起来吧,扎眼的很。”
红丝起身将窗户闭上,只听身后传来一声
“我会好好活着,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
我不甘心,
不甘心啊……
叶青玄醒来后不久就是娘娘的五七。
老人们常说这人死后会在五七那日回家看看,晚上叶青玄让红俏扶着她去了一趟承恩殿。
这殿里冷清极了的,红丝说,陛下给娘娘厚葬,对外只说皇后驾崩,什么消息都没有传出去。
那日闹成那个样子宫里宫外竟什么消息都没有,娘娘就这么走的无声无息,真是可笑。
原来史书中的病故竟是这个病故,一片祥和的文字下居然是这么这样荒诞的故事,真真是可笑极了。
承恩殿里已经撤下了白条,就像往日一样。
叶青玄点燃了火盆,将纸钱扔进去,看着火光跳跃。
身后传来一声接着一声沉重有力的脚步声,缓慢又稳健的走来,直至身后站住。
熟悉的声音传来,没有了往日居高临下的语气,多了几分沧桑
“朕想了想,她身前最心系于你,于你的父母,于她,朕该来安置你的去处。”
叶青玄面无表情转过身,伸出枯瘦的指节,掺着身边的椅子缓缓的跪下去
“谢陛下关心,娘娘逝前提过要把臣女嫁去燕州,说陛下定会安置臣女,不过臣女不愿,娘娘对臣女视若己出,臣女感恩戴德,愿入寿慈寺为娘娘受孝三年,报答娘娘养育之恩。”
字字句句不卑不亢,没有商量的意思。
“她说,你最不愿呆在京城,说你是只西郡的雁,你和她像极了,认准一个人便不松口,可惜,她命不好,认错了人。”
一声叹息。
暮秋的寒风丝丝入骨,许久,
“准了,你的婚事,还有承恩殿剩下的这些人,全部你自己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