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殿

说完舆图，刘彻又坐了会儿，陪她一道看了会儿书。

“鬼谷子其人如何？”刘彻见她在读《捭阖策》，遂问道。

“诡计多端，工于心计。”陈娇的目光停留在书页上答道。

“之前的《谷梁传》读了几遍？有无笔记？”刘彻又问。

真把自己当夫子，还考校起课业来了！

没好气地转过头，陈娇在榻几旁边的暗格里翻找了半天，抽出几片散杂的竹片递给他。

她对谷梁传没什么兴趣，所谓的笔记，记的都是刘彻前世的宠臣董仲舒所提的政见，她不过是借花献佛，投其所好。

通过对儒家思想的了解，对比刘彻前世的所作所为，陈娇意识到，他不过是将儒家学说当成了自己治国安邦的工具。他所偏好的并不是信奉民贵君轻的儒学，而是尊君重礼的儒术。

刘彻接过去也没嫌弃，倒是逐字逐句地看完了。

“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善哉！”刘彻赞叹道。

“朕也有这个想法，最近朕见了几个儒生，都是些可用之才。朕准备尽快推行统一的人才选拔制度，设立专事研究儒学的学府，让朝中多一些有真才实学的好官。”论起政事来，刘彻兴致勃勃。

“儒学虽好，但先帝和皇祖母推崇的都是老子的道家学说。”陈娇不希望看到刘彻和皇祖母反目成仇，反对道，“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皇帝推行儒学还需徐徐图之。”

“三年？就算是三年也快到了吧。”刘彻眉头一挑，瞥了眼陈娇道。

“皇祖母偏好黄老之术，先帝余威犹在，如今就算贸然推行新政也恐多有阻碍。”陈娇见他态度松动，又劝说道，“若能说服皇祖母，岂不事半功倍？”

“皇祖母厌弃儒学路人皆知，说服她又岂是易事？”刘彻不以为然地反讥道。

“皇祖母年岁已高，心中所虑所思不过是为大汉江山。若能让她安心，她也会乐意放手，安享晚年。”陈娇自从入宫以来，没少和外祖母促膝长谈。深知外祖母并非是贪恋权力之人，而是对年纪轻轻的刘彻多有不放心。

刘彻对陈娇的话不敢苟同，她实在不了解皇祖母。那位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就算是父皇当年也是说服不了分毫的。

不过，眼下他已经取得了丞相窦婴和太尉田蚡的支持。窦婴是皇祖母的亲侄儿，想必皇祖母不会轻易降罪于他。

又过了几日，午后积云压顶，天气闷热。

“皇后娘娘，皇上请您去清凉殿。”大太监苏文前来椒房殿道。

乘了凤辇行至清凉殿，春陀正在丹陛边守着，见陈娇来了，他连忙将人引到了清凉殿书房。

“皇后娘娘，皇上正在厅堂见外臣，让您在这儿等他。”说完，春陀便退下了。

清凉殿各处都放置了冰釜，室内如含霜一般，清凉无比。陈娇往宽大的玉榻上一坐，浑身的暑气顿时都消散了去。

前世只要一入夏，刘彻便会搬来这里居住。不过，陈娇却是没来过的，不仅是这里，就连宣室殿，她也鲜少踏足。

稍坐了一会儿，陈娇注意到外面的厅堂传来争论的声音。于是她下了玉榻，挨近门边。站在门扇内侧，她从两指宽的门缝中几乎可以将厅堂的情形一览无余。

宽阔的厅堂内，刘彻坐主位，几个臣子依次坐在下首的位置。

正在说话的那个臣子，坐的离书房最远，他长得浓眉大眼，厚厚的嘴唇一张一合，神情慷慨激昂。

“祭天则燔柴也，天谓日也；祭地，瘗者，祭月也。”

此人话音刚落，旁边的一个年长的老者也紧接着附和道，“皇上初受天命，改制应天。天以高为尊，地以厚为德，故增泰山之高以报天，附梁父之阯以报地，明天地之所命，功成事遂，有益于天地，若高者加高，厚者加厚矣。”

余下的臣工们也都纷纷复议，个个长篇大论，个中意思无非就是催着刘彻去泰山和梁父山封禅。

这些话不知刘彻听了作何想，不过落在陈娇的耳中，令她脸色越来越黑，眉心也越拧越紧。

虽然看不清刘彻此刻的神情，但是陈娇知道他定是很希望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的，这封禅便是昭告天下的第一步。

而这些儒家种种，都是外祖母前世所厌弃愤恨的。如今他们在这里高谈阔论，不知是不是已经传到了外祖母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