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银镯
之音,冰雪凌汛,分不清是泪是水,一点一滴,在眼前氤氲迷离。
“四叔,要不我再去问一下?或许这一次附近有人见过……”
“不过又幻听了。久违变天,我是难得开心。”
抽了两下鼻子,高处的马打了响鼻,冷刀撞甲,马鞍桥上闷声哗啦,跟座上任一样湿重迟钝,“萨保,埋完赤雪,快来帐下听命。”
“是。”年轻人在后温声答道。
马嘶销声匿迹,心中的沉石也随之搬启,我弯腰提起鱼和草,流星似的一双手,飞快夺走一切。“眼下形势,你哪能离开?”
一无所有,正好一身轻松,我双手一摊,笑道,“反正都要做俘虏,我们今天做烤鱼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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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一夜后,大雾销声匿迹,黑夜久违地敛起漫天星斗。
躺在芦苇席上,李灵杰枕着双手望天呢喃,“接下来估计会下雨,道千,你说,我要不要去帮帮李景和?”
“你的哥,你定夺。”
我用芦花扎了一个兔子,有块破布实在补不了,就撕成条,给兔子做了衣服,顺道绑好可能会扎到手的地方,确认再三后放到一边。
“大军压境,你去不去,都没什么用。”
高欢攻下河西的伊利,亲自带人掳走夏州军民,如今又打着“为君报仇”义旗,声势浩大地发兵围攻,华州、潼关甚至长安都危在旦夕。
“确实,知与不知,齐物生死。他要吃败仗,我该点炮仗才对,怎么变得戚戚哀哀。”吐着心事,李灵杰忧伤不已。
“他总觉得我被偏爱,自小什么都跟我争。其实我们都不稀罕那用物。大家是把我当孩子看,什么秘密都不避我:祖父的贪财,父亲的好色,大将军的狠厉,大行台的狡诈……
为什么他只揭发母亲的不忠?父亲左拥右抱,忠过母亲吗?不是为了我俩,母亲早多少年改嫁他族了。我至今还记得,他不向父亲告发,母亲不会在那人被打死后,跟着气绝身亡。”
“你如今动了恻隐心?”
“你原谅了空同的爹?”他扭头反问我。
“他没做错什么,错在我认了真,在了意。我想放过自己。”
“放过自己,”他起来,长舒一口气,把苇兔子放到孩子面前,“他缺德,他遭报应,是他的事,我为什么痛苦不堪?确实不公啊。”
“义父,我要——”一见毛绒绒的玩具,孩子的睡眼,顿时放出光来。
“好,”李灵杰笑着抱起孩子,“进了城,义父再给你买个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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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任何悬念,潼关城头,飘扬着“高”家大旗。
侍女奉来茶水,司马子如笑盈盈相让,“何处别来何处见,我们与潼关有缘。”
“谬事不值一提,何氏以茶代酒,多谢您的接济军粮。”我微笑颔首,敬他一杯清茶,“高丞相这两年可还好?”
“高王福泽深厚,自是无恙,不过在晋阳甚是挂念,”他的脸沐着红光,身体又大了一整圈,还没入夏已含玉生津,专属的卧榻只能多缀金圈金足。
他仔细打量起我,“关中虽然险要,奈何水土不养佳人。”
“劳您牵挂,我自难忘。”
提到俩孩子,他不再卖关子,“听万景说,鸿侄女他在家还管得住,但他哪能一直留晋,我们再关心,终究不是她们的母亲。”
“是我对不住她们。”不去看,问题不会变没,有一天,终要来面对。“小女如有冒犯,我实难辞其咎。处理完手头事,我定去接她们。”
“三荆克捷,不过几日,他亲自接你走。”捋着胡须,他呵呵一笑,“你若得闲,帮我看看功德林的碑文,还有——”
他凑近还想讲,李灵杰在一旁狠狠地瞪着他,他精光一收,大模大样陷坐进榻里。
“一见弟妹,忘了时辰,你先洗尘,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大人保重,我们告辞。”
李灵杰一拱手,等我一起离开,司马子如也不计较,乐呵呵地做手势相送,“将军慢走,夫人再会。”
出官邸,李灵杰立即呸起来:
“老狐狸,我真该打折他的大象腿。匀点粮救灾,是他本职,瞧他轻狂的样,居然还摆谱要挟人,潼关打下来,能否守住还是一说……”
抱着手臂,我低头往前走,“丢或守,城池都不会动,但人不一样,尤其山虎,病不能再拖。灵杰,多谢你一路相助,前面已是函谷关——”
“无碍,”灵杰一乐,“送佛送到西,空同去哪儿我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