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生与千岁忧
像是脊骨突然软了,金絮的脸砰地砸下,震得桌面一跳,抓着他的手却没放开。
“脑袋会疼的。”他点点她的头发提醒。
金絮弹起身子,脸上又完全不哭了,睁圆了眼睛瞪着问他:“你难过吗?你觉得恶心吧?温柔馆里坏人太多了。”
“有人对你使坏?”
金絮神色木然地看着他。
梁风眨了眨眼,这下真的愣住了。
“呃,我是说......”他眼睛飘忽地乱瞟,“我是说,那位老奶奶,真是位可亲的人......”
他偷瞄金絮,原本能算木然的神色慢慢变回了面具。
梁风一颗心在水里沉沉浮浮,回答:“我会生气,但不会恶心。”
见她没反应,梁风接着道:“就像你给太南援粮,你会记着那些吃了你粮食的人有一天会来报答你么?”
金絮想了想,摇摇头。
“那位救了你的老奶奶或许也是这样想的,她帮你,未必想要回报。”梁风道。
金絮容色不动,静静问:“那你呢?”
他?梁风道:“我从来没想过要因为救了你而向你求来什么,我希望你随心而活,恩情不是负累。”
金絮变成了面无表情。表情无到像一根定海针,镇在他心里的海,压住起起伏伏的水面。
“随心?”金絮低下头,后背拱成很弯的弧度,“我不明白。”
“随心就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梁风举例子,“比如生病了就去看大夫,比如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要想,比如想做花魁就做花魁,比如想赚钱就赚钱,不小心亏钱了下次再赚回来,比如不能凶我,不能打我,比如我没留神碰你一下,不许问我要钱。”
金絮眼睛不知看着哪里,沉默半晌,最后道:“说这些没用。”
她的眼珠子一扭,看见桌面那两摞金币,眉毛瞬间狰狞一下,又瞬间展开,面色变得平静了,她道:“我没有生病,但我很难过。”
“那就是生病了。”梁风道:“温柔馆里不是有大夫吗?”
金絮抬头看他道:“我把那对杯子还了之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吗?”
跳跃的思维与问话令他一愣,梁风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接上她的思绪,回答:“没有啊。什么都没有。”
她似乎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会有的,应该会有的。文官既然要对付宦官,一定会有的。”
她自己在那念,说完了也不像是要等他回应。梁风低头往上想看进她眼睛里去,“你在和我说话,还是在和你自己说话?”
她突然冷了脸,面具硬起来,冷冷地注视他片刻,道:“我当然是在和你说话。”
她又放松了神情,“有些事情是不能随心而行的。我好像不应该同意丽姬卖身。”
这件事情上,梁风知道自己不能多嘴,只看着她道:“让孙姨给你把把脉。”
“我要等她出来。”她霍然起身,膝盖撞得桌沿颠了一下,留个背影道:“不招待你了,王爷随意吧。”
梁风愣愣地看着她离开。
她边走边念:“讲信誉地做生意,做成的是小贩。不讲信誉地做生意,做成的是大贾。做生意和打仗是一样的,成就建立在别人的鲜血之上。我当真不觉得我做错了。”
梁风听见了,也爬起身,追上她。
“从前的顾氏也是这样的,舅舅垄断盐铁和矿道的时候,他有想那么多吗?铁官徒的血就不是血吗?”金絮自问,摇摇头,“不知道,以前我都不关心这些。”
梁风想了想说:“以前盐铁私营,小门小户也没法开发矿山,只有靠顾氏这样的大贾买断,投入更多财力开凿矿山、深挖盐井,才能有更多的人从事矿业。铁官徒有了个赚钱的路子,才能养家糊口。”
金絮转转眼珠子,若有所思,“意思是,我要打通青楼业,让更多的女子做妓?”
梁风眨眼,不确定地说:“这样理解好像不太对。”
金絮点头,“我应该开个学堂。”
“开学堂很好啊,那你是打算不做温柔馆了么?”梁风觉得这个打算不错,金絮却想也不想地摇头。
“温柔馆还得做。”她道。
慢慢走进了前馆,金絮上到三楼,站在廊边,看向拐角处一间亮着灯笼的厢房。
梁风隐隐约约能听见那房间里传来的一种声音,忽远忽近,忽大忽小。金絮牢牢站定,听着声音。
梁风想问她平衡粮价的具体计划是如何,话到嘴边还是咽下。随她心意去做好了,没有必要问那么多。
“你想做什么就做吧,我都支持你。”梁风看着她道。
“我不要支持。”金絮驳回:“我很蠢,我该多关心你,而不是想些别的。”
梁风一阵话堵在喉咙里,骤骤然如此突兀直白地听见这两个字,听得他快要委屈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