锱铢较(五)
远处有人叫她,夜里四下皆暗,只见远处惶惶一片灯火游动,拱卫着中间的明黄。
南君意身后的人尽数跪下,她也快步上前行礼道:“太子殿下万安。”
橙色灯火笼罩下的太子仍是疲倦又温润,他走下小轿扶起南君意问:“这么晚怎么还未出宫?”
“刚从上坤宮出来。成亲之后,我一直想去盼月殿上柱香。今日正好有空,便和娘娘讨了这个恩赏。现下正要往盼月殿去。”
太子双眼之下有一片淤青,是长久操心朝堂与折子而留下的痕迹。他仍扶着南君意,声音柔缓如水:“阿凛伤你的事情,我听说了。”
南君意一笑:“今日皇后娘娘召我入宫便是说这事儿。娘娘骂了也罚了,如今娘娘已经不气了。”
太子如释重负的笑一下:“我本想问问你是否还生阿凛的气、是否觉得委屈,如今看你还能笑出来,便知道你没有怪他。”
南君意轻声说:“昭哥哥知道我的,我从不生气。”
太子叹口气:“人有七情六欲,平白受伤哪有不气的道理。想必你是害怕多过生气。”
南君意不答,太子只好继续说:“听说这事以后,我特意与他说过几句话。我看得出来,他虽然嘴上仍不认错,内心还是知道错了。他那倔样,像极小时候欺负喜欢的女孩儿时的嘴脸。”
南君意装作懵懂的问:“王爷也有同女孩子打闹的时候么?皇后娘娘告诉我,王爷从小生活在军营中。”
“他六七岁时曾与世家子一同在后方开蒙读书。各个侯爵与武将家里也不全是男孩儿,现在镇南王家的霍灵、乔右相家的如眉、晋国侯家的淼淼,都是阿凛小时的同窗。”
在北齐,霍灵之名无人不知。同南君意被人熟知的恶名不同,霍灵身为女子而骁勇善战,得了红衣女将的威名。乔右相家的乔如眉与霍灵并称北齐双姝,自然也是卓越不凡。至于尚淼淼,她为晋国侯幺女,受父母与三位哥哥恩宠,自然也是娇宠贯身。
这些女孩儿,南君意一个也比不得。
太子笑着说:“阿凛那时候很淘气,专剪女孩子的辫子玩。那天他剪了霍灵的头发,结果被霍灵打了一顿。我闻讯过去看时,阿凛的脸肿成个包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被父皇逼着给霍灵道歉……”
太子本想讲些往事逗一逗南君意,但南君意只轻微扯了扯嘴角,看不清到底是怎样的神情。
太子收回笑意,低着声音说:“他脾气不好,但从来对事不对人。本宫知道他伤你,责任全在于他,也知道你不是真正的原谅他而是惧怕他再欺辱你。可我还是想以哥哥的身份告诉你,阿凛并不是根木头,如你全心全意待他,时间长了他定不会负你。”
南君意抬起眼,晕着浅色灯火的眼瞳全然无神:“时间会长到一辈子吗?”
太子见她如此,竟有些无言以对。
“太子殿下为我和王爷好,我会记住的。只是无论谁来劝说,都做了我会记仇而恨上燕王的想法。我真的没有。嫁给燕王之前我便知道日子不会顺遂……不,从我开始用南君意的名字生活时,我就知道我这一生都不会好过。”
南君意撇过头去,声音闷闷的:“燕王不过是拽脱我的手腕,又关我两月而已。这般微小的惩罚,已比从前盼月殿岁月强上许多。”
“原来你两月未进宮看母妃,是阿凛把你……”太子声音里有些悚然,“母妃与本宫只知道你手腕受伤,并不知道他竟还把你软禁起来。”
南君意声音放的很轻:“这件事我没有同皇后娘娘讲,殿下莫要再说出去。”
太子有些难过的说:“当初你婚配给燕王的圣旨还是本宫誊抄的。如果我知道阿凛这样对你,当初真该同父皇争一争。都怪我太懦弱。”
“昭哥哥,这不是你错。”
“在上坤宮一起用膳那日,阿凛百般刁难你,本宫竟也忍着没在父皇母妃面前训斥他。如果当时我能对他多加提点,他也不会伤你。”
南君意脸上终于挂上些真心的笑:“殿下要训斥自家兄弟是不错,但那日尚有陛下与皇后娘娘在呢。”
“他经历睚眦岭一战身心都受到极大冲击。你们成亲的半月前,他还会反复发恶梦。他为睚眦岭上惨死的雁荡军将士报了仇,但也因为屠城十分悔恨。父皇、母妃和我都知道他有心事,却还逼着他与你成亲,他心情怎么会好。正因此才一直纵着他,由他找法子发泄。”太子满脸愧色:“只是不成想,他把怨气全发泄到你头上。”
南君意眼中的灯火尽数灭了:“殿下,这事我已经同皇后娘娘陈情,是我不该在他煎熬难过的时候戳他伤口,并非燕王的错。”
静默一瞬,南君意又清晰的重复一遍:“是意儿冒犯燕王爷,是我的错。”
周围服侍的人早避的老远,只有南棠和太子的近侍跟在两人身侧。南棠早就听不下去两人的对话,欲挺身而出却被南君意拦住。
太子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