锱铢较(四)
小轿稳又快。四个轿夫正当壮年,杠子压在肩上仍是脚下生风,不一会儿已将南君意送入宫中。
上坤宫里不止有陈皇后,还有位身着官服的白须老人。
南君意不及跪下请安就给陈皇后扶住:“不必拘礼,快让金院判再给你看看手腕。”
原来那白须老人正是太医院金院正,他早年就跟随齐武帝东奔西讨,对跌打外伤等的很有心得。
手腕受伤到现在已过去两个月,若真是伤情严重,现在再看也是无用。但金院正仍秉承着严谨行医的态度,搭脉摸骨等等一番查看后,终得出个大家都知道的“并不大碍”。
陈皇后听到金院正这结论,才终于放心的握住南君意的手道:“如今金院正这样说本宫就放心了。好意儿,你受委屈了。”
南君意终得机会盈盈下拜:“谢皇后娘娘关怀备至,意儿感激涕零。”
陈皇后亲自扶起南君意:“你受这么大委屈,还要谢我?”
南君意依势起身,低眉道:“娘娘,意儿不委屈。”
“别说你是燕王妃,若是个旁人无缘无故的被人伤也是要生气的。你不必一味忍让那个拧种。”陈皇后携意儿到桌旁,早有人准备好热茶与新鲜瓜果放在一旁,“前两日本宫听说这件事,即刻就把阿凛叫到上坤宮责骂并罚他在正殿前跪了两个时辰。你若还觉得不解气,这就把他传来再罚。”
“娘娘护着意儿、替意儿说话,意儿是很高兴的。娘娘慧眼,其实最初我也委屈,可是仔细想过便想开了。”
南君意面上覆着坦诚,嘴角微微挂起些无奈:“说起来也是意儿的错。那日在马车上我多嘴问起睚眦岭的事,大概是我言辞不妥,本想安慰却触到王爷痛处,这才惹了王爷发怒。这几日王爷为厥突使团的事忙碌,现下十分疲累,若还让他为我分心,那倒是意儿的不是。所以求娘娘别再罚他吧。”
上午燕王来时,陈皇后已经从自己儿子口里知晓了事情经过。她拍拍南君意的手,心下颇宽慰:“你能如此想最好不过。”
“阿凛是我在行军路上生的。他出生时不哭不动,我几乎以为这是个死婴,谁知一声惊雷劈下,他才终于哭起来。”
陈皇后讲起从前的艰苦岁月十分感慨:“他因这声雷而生,性子里就带上急电一般至死不休的孤勇。他从小长在军营,见的都是喊打叫杀之事。这些血腥对他的成长十分不利。过刚易折,本宫一直担忧他泡在血腥气里太久会成为嗜血的孤臣。睚眦岭之事正应了我的猜测。所以才想让他快些成亲,好让他身边有个暖心人。”
陈皇后没把“以红事压煞气”的话说出来,但宫里哪是能压得住谣言的地方,这话从陛下指婚那日起,就已传到南君意耳里。
陈皇后继续说:“你是个好孩子,也是经历过苦日子的可怜孩子。你未嫁时,我常担忧你未来的事。既然你已经是陛下明旨定下的前朝遗孤,自然不是普通人家能娶的。这人不仅要能配的上你公主的身份,更得能保护好你不受侵扰。想来想去,任谁都没有阿凛合适。当时陛下说要将你嫁给阿凛时,本宫也曾犹豫过。现下看你如此懂事,终也明白了陛下的苦心。”
“娘娘……”
“阿凛刚硬,多半是因他在军营中的缘故。行军打仗靠的是头脑和身体,不管是怎样高贵的身份,若上阵不能杀敌就不能让底下众将钦服。阿凛的将军位是他独自一人拼出来的,拼得他整个人都冷硬似铁,正因如此他才会犯下屠城的大事。”
陈皇后长长叹息道:“其实他还不到双十岁数,男孩子在这个时候正是叛逆之时,若能身边有个人能敬他、爱他,时刻想着他、惦念他,甚至能在他心里留下一点念想。他以后,也就不会再犯这样的错。”
陈皇后瞧南君意的样子像是红着脸在害羞,语气便愈加轻软,“意儿,本宫的话你可明白?”
南君意点点头,轻声允诺:“意儿永远会敬重他、体谅他。”
“这还不够。”陈皇后拍拍南君意的手背,语重心长的说,“本宫希望你能做一块冰,融烬阿凛身上不该有的火。让他成为一块容人靠近又有温度的辅国梁才。”
听闻这话,南君意抽回手迅速跪下:“娘娘,意儿何德何能……”
“常言道‘绕指柔可化百炼钢’,本宫与陛下是如此,意儿与阿凛亦当如此。”
陈皇后坐在上首,眼光扫过意儿露出的漂亮侧颈与柔软的耳垂,不禁感叹:“若你们两个人能互爱互敬那便最好。若不可,你便把他当做你的主子和靠山。不管他是谁,只要有他在,你就不会再过颠沛流离、任人追杀唾骂的日子,这不是很好么?”
从上坤宮出来,天已黑了。这次南棠也跟着进宫侍候,陈皇后问话时,南棠也在场。她知道南君意心情不好,手下服侍的更加小心。
跪别陈皇后时,南君意开口讨了个赏,求皇后娘娘能让她回儿时居住的盼月殿看看,给她早逝的娘亲上一柱清香,告诉娘亲自己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