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

顾留行：“是师妹？不是师弟？”

霍因休怀中抱着一个襁褓，打开的布片残破污损，还有烟灰的痕迹，里面却不是婴儿，而是一团有形无体的雾晶。

三个人呆呆看着那团光亮，都默然无语。

“师傅救出来的不是自己的孩子。”

半响，霍因休才做出判断，他自己身上也倒处都是烟熏火燎的痕迹，却顾不上整理，小心翼翼把那个布包周围的灰炽拂落干净。

陆庆甲长长的眉毛只剩下了一半，另一半还冒着烟尾，额前更是沟壑缠纵，愁的展不开了蹙纹：“这是一个怨灵，还是个女孩，我们要怎么办？”

“不！她不是怨灵！”霍因休看着手中，口气坚定，却又满是悲悯：“这是天下至阴之魄，身上承载了千千万万的冤源怨煞，世世纠缠，已在凡尘里渡转了许多年，师父陨化之前入了魔，用最后一点灵识把她救出来，是为了渡化更多的人，为不周山下死去的生灵解脱。”

“离渡人？”顾留行瞪大了眼睛，“她就是后土留下的渡恨之灵，传说中的离渡人，是个女的？”

霍因休点点头，似回应他们的疑问，布包中的雾团闪了一下光。

顾留行：“可是，这只是个灵魄，自己一身劫难还没渡完，怎么渡人？”

霍因休：“我也不知道，也许一边渡别人，一边渡自己……”

顾留行也闭上了嘴。这个渡恨之灵劫难可不是一般的多，都渡成一缕魂了。

陆庆甲忽抬头，似有了决断：“是要渡，她身上有师父留下的唯一一点神火，要解脱山底葬身火咒的那些怨灵，替灵族化解恶业归升星位，全靠她了！”

顾留行：“那得烧啊！”

陆庆甲咬咬牙：“烧吧！”

顾留行：“她……愿意吗，将来会不会怪我们……”

陆庆甲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

霍因休卷好布包，小心放进他手里，轻轻拍了拍：“希望这是她最后一劫，渡过去便是大道光明。”

怀中小包微微一震，陆庆甲忙双手接过，抱在怀中轻轻拍抚：“别怕，有我们陪你护你……”

霍因休挥手离去，带起一身冷雾，一次也没有回头。

顾留行温热了眼睛，伸手接过布包，口气温柔不知是对谁：“走吧，别怕……”

忘川草芦前，孟媪腰肢纤细，眼角还未蔓出离魂汤上经年缭绕的烟尘，

“什么？！你们弄来这么个小孩子不让超生，还要下九幽？三十六道狱火全烧一遍？你们还是不是人？”艳红的唇舌差点吼到两人脸上：“还是个女的？”

“不是一遍，是一万遍，三万年，”顾留行捂着耳朵纠正。

陆庆甲补充：“而且，我们本来就不是人。”

“鬼也没有你们这样的！”孟媪心疼的抚着那个污破的布包，雾团已化成一个小小的人儿，闭着眼睛无知无识。

“你们是要挨天雷，受五刑的哟，天杀的，怎么不自己先下去烧一遍！”一边骂，一边利索的换了块干净包布，裹好抱在怀里捂着：“这么小的人儿，烧一百遍还能不能见着片灰呵，你们干脆给她扔回去得了！”

“孟媪，”见她越说越气，陆庆甲不得不出口打断：“正是要求你照看几天，等她长出血肉我们再带走。”

孟媪险点掉下眼泪：“我不管！谁捡的谁养，我怕折损了我的阴德！”

说着不管，手里却紧紧抱着。

顾留行眼圈微红：“炎神毁了天柱，我们也必受牵连，说不定以后都要赖上你了。”

孟媪挥手拍在案上，震落一个茶盏：“怕他个鬼！北罗山连个冥君都没有，大不了做小鬼当苦差去，还能怎样！”

陆庆甲笑道：“做惯了一方鬼帝，一时舍不得这身威风。”

“德性！”孟媪甩过一个白眼，三个人都笑了。

顾留行：“我去守浮苍山，三万年后她若还活着，我来接人。”

孟媪点头：“这孩子，叫个什么名字呢？”

陆庆甲看着茫茫白雾，“她将长伴暗夜，便叫暮夜天吧，盼她早日渡尽天劫，得出生天……”

孟媪喃喃重复：“暮夜天……，天劫……

生劫易渡，何处不夜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