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道故人心易变
阿念边讲边又灌了许多,已经醉醺醺得不知今夕何夕,看相柳愣了半天,竟胆子极大地蹭了蹭他的手:“诶,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呗。”
相柳回过神来,像被灼了一下缩回了手,假意掸了掸袖子,维持着八风不动的模样:“我的故事有什么好听的?不就是从蛋里出来变成世人皆惧的九命相柳,被洪江所救到了这辰荣义军做个了军师。”
“不对啊,你们妖天行散漫自由得很,你怎么肯待在都是规矩的军营?”阿念歪着身子倒了倒酒壶,居然一滴都没流出来,顿时失了劲。
“无聊,去那里玩玩,而且那些规矩也管不到我。”相柳带着随意的语气喝了口酒,看向已经变成墨黑的海面,“你个王姬怎么坐得跟人家玟小六一样?”
“你管我?平常在宫里不能躺难受死我了,我偏要这么坐略略略。”阿念更夸张“大”字形地躺下,朝相柳坐了个鬼脸,突然想到了什么直起身,“你提玟小六干嘛?我看你俩老是凑在一起,他是不是纠缠你?”
相柳以为阿念识破了玟小六的性别,但一思索又觉着阿念不该有这个能力,略略凑近试探到:“我俩都是男的,何来纠缠?”
“谁知道你们有没有什么癖好?”阿念当真醉得不轻,竟开始说一些不知死活的话,“那你说他好看还是我好看?”
“你再问,我就把你丢下去,喂鱼。”相柳炸了毛,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错了错了,我问点别的就是了。”阿念醉的时候认错还挺快,“那你为什么叫相柳啊?你义父给你取的吗?”
相柳摇摇头,自嘲地笑了一声:“我出生之后,他们看我有九个头又是蛇身,就叫我相柳。后来在死斗场,那些人也这么叫我······”
话未说完,他竟感受到身上的重量与温度,阿念竟已经捧着酒壶斜靠在他身上睡着了。许是姿势有些别扭,她动了动,蜷缩着找了个更舒适的角度。吹了一晚的海风,脸颊的红晕竟还未消退,衬得整个人都软乎乎的。
“还说要听故事,又睡着。”相柳今夜不知怎的,也格外想找人倾吐,还竟允许阿念一直靠着。他以为自己的心已经被重重上锁,有些情绪被压抑在海底,但今夜被酒意与月光一勾,都随着海浪翻涌了上来。他看了眼熟睡的阿念,眯着眼喝下了瓶里最后一口,声音淡淡的:“我从蛋壳里孵化,从小没有家人,是义父······人心狡诈,在山林里他们假意同我嬉闹,不过是把我当成打发时间的玩具;与我交好的人把我骗进了死斗场。同我生死的奴隶把我出卖给了奴隶主······人心看多了,所求的不过都是那些,还不如多看看月亮,看看海上的景色。只要天地间还有这样的景色,生命就很可贵。”
相柳停了下来,微微低了头,眉眼在月光下如水般温柔,又带上几分落寞。他捏紧了衣袍,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下个满月,说不定可以带你去海底看鲛人。”
“去海底,好呀!”
相柳被阿念的声音惊觉,猛地直起身瞳孔剧烈收缩后危险地半眯起,散发骇人的气息,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装睡?”
“我······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听见······”阿念跌坐在一旁,后悔地快哭出来。她确实没有装睡,只是相柳开口的时候就醒了,欣喜地发现他居然没把自己掀下来,又看着他落满尘灰的样子,不敢去打扰。她就维持着靠着相柳的姿势垂着眼,刚好对上了那双无暇的手。那双手生得极好看,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在海贝的反光下愈发冷白,这该是弹琴而不是执刀杀人的手。她偷偷地伸出自己的手想要去握住安慰他,就在指尖刚要触碰到时,发生了刚刚那一幕。
相柳凝视了她半晌,冷冷地开口:“今日的事若是被我听到了,我就吸干你的血。滚。”他背过身,化作一缕烟散去。
“不是,你让我滚?你竟敢让我滚!相柳,你别走!”阿念刚刚的愧疚被全身上下的委屈替代,又环顾了一圈,“相柳你不会想让我游回去吧?!你,混蛋!别让我再见到你!”
偌大的海面,当真不见那人一丝身影,空荡地连声回音都没有。阿念骂累了,气喘吁吁地坐下。手边什么渡海的工具都没有,好在她还会点浮水,现在离岸边应该也不远。
“哼,九头怪,你不就想丢下我吗,我偏游回去,气死你!”阿念狠狠地嘟囔着,闭着眼向海面纵身一跃。晚上的海水冷得刺骨,直直钻入血管,把浑身都冻了起来。阿念的衣袍繁复,层层被海水浸湿后重得快把她拽下去,连灵力都快支撑不住。阿念的眼皮有些沉,四肢机械地划拉着,已然没了力气,身体渐渐沉了下去。恍惚间好像有双有力的手把自己托举起来,带到岸边,可阿念已经没有力气睁开眼睛,意识渐渐陷入了黑暗。
“王姬,你终于醒了,可把奴婢吓死了!”一醒来竟然已经在自己的屋中,正好对上了海棠关切的眼神。
“我······我怎么在这儿?我记得······”阿念头疼欲裂,整个人还是昏昏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