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华

宝庆殿，依着官家要求的奢华格调所建。

金顶红门，远远望去，奢靡庄重之感油然而生。

金足樽，翡翠盘，红烛摇曳，熠熠生辉。

大殿的顶端正悬着一个夜明珠，此刻沉寂不语，无人知晓其多年风雨。

此次夜宴的宾客众多，深红厚重的地毯绵延至殿外，宾客依着地位高低，亲疏远近依次落座。

柳正元升任不久，自是圣人面前的红人，正落座于宝珠之下。

圣人好宾客，质子，使者远道而来，于是二王子，劝丰祐等人也坐于殿内。

清歌艳舞，吹丝弹竹。

柳正元忙于应付陪着笑脸攀关系的各路官员，乌黑如墨的眼瞳渐渐浮上一层阴影，眸中微微泛出的一丝期待淡淡地叫人觉察不出。

劝丰祐正好整以暇，比划着对倒酒的宫女些什么，俊朗的笑脸有着少年人天真活泼的热情。

劝丰祐的声音在琴音曲声下变得模糊，柳正元听不清楚，也不想听，只暗忖着为何今夜今安不在这里。她作为吐蕃质子，自然在邀请之列，除非她不想来，但她那样聪敏空灵的性子，应当喜欢这样热闹的场合的。

眼见敬酒的官员越来越难缠，他难耐地陪着性子说些场面话，正无奈厌烦之际，心中所思的人儿忽得出现了。

是她。

今安身着幽蓝的薄纱，在柔光中影影绰绰，聘聘婷婷而来。

她纤细的四肢在精致的舞裙下若隐若现，五颜六色的珠宝在丝线下轻轻坠着，在柔光下闪烁着光芒。

白皙的面容在面纱下更显神秘艳丽，如雪似玉。

柳正元只抬头看了一眼，深沉的眼眸就再也没有离开她。如此纷杂的宴会，周遭的一切仿佛静了。

在场官宦皆屏息凝神，想要将这惊艳四座的吐蕃王女的姿容尽收眼底。

柳正元的心忽得停住了，忘记呼吸，全身震颤。

这水袖舞是今安幼时在百无聊赖之际跟军营里的女人学的，彼时她跳的稚嫩生涩，舞步多多少少踏错几回，肉呼呼的身材显不出妩媚，倒有几分练武时的粗冽之气，颇为东施效颦，惹得几个姨姐笑话。

如今，她将当日所学舞得活灵活现，在妩媚的基础上增添了几分空灵和典雅。

第一次于宴会上献舞，她的内心是紧张的。

于是，一种羞涩的美感浑然天成，融进了抚媚空灵，赢得了四座的心。

今安侧身时瞧见了柳正元灼灼的眼神，似是在逗弄她一般，于是她偷偷对着他吐舌头以作回应。

柳正元在痴醉中感受到她的目光在他身上留存，心中就荡开了一片欢喜。这欢喜叫他心底大胆的想法立即跃上心头，就算她是间谍又如何，他总能找到法子调和她与大唐的关系，再不济，调和她在大唐的事务便可。

他出身世家大族，又颇得圣人赏识，他总能办到的。

思及此，他不再压抑自己的心绪，坦然地欣赏起她的姿容。

再次侧身，她瞧见了劝丰祐。

后者的目光热烈而专注，全在宫女明媚的双眸上。

仿佛俊朗与秀丽，天作之合。

见此，她清澈空灵的眼里登时染上一层落寞。

曾经也是这样热闹的一个宴会。吐蕃宫宴，她与劝丰祐和三公主坐在一处。

三公主在左侧叽叽喳喳说些什么，评赏着台下的歌舞美人，她全无心思倾听，手执节目单子想问右侧的劝丰祐喜欢哪一个，踌躇再三，她终于发问，却没有丝毫回应，原来右座早已空了。

她脸上娇羞的雀跃即刻化为乌有，只留下仓促的落寞。

几步外，劝丰祐正在一个文官的女儿身旁续续说着什么，面颊上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喜悦，这喜悦透着少年对心爱之人小心翼翼的呵护与期许，叫今安一颗生出爱意的心生生揉碎了。

她那时才知道，他所在意的另有其人。原来嬉闹相伴，并不代表心意相许。

恍惚间，思绪从过去回到当下，一眼望去，满殿宾客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

面纱下，她徒然笑了，嘲笑自己多年来自作多情的心意。

一曲毕，她迷离的目光让满堂宾客意犹未尽，无人注意到，长袖挥舞之际，殿中那颗晶莹剔透的夜明珠失了碧色。

圣人大笑，言说给予赏赐。

她淡漠，随意应付。此行的目的，是掩护身后的舞娘偷换宝珠，如今已获宝珠，哪里在意什么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