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虽然百里将军尽量压低声音,但是因为他在校场布令喊号管了,声如洪钟,朝安堂内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顾鸢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跪在梁后面前,一双蒙了薄雾的双眸惹人怜惜。
“君后在上!您可是亲眼瞧见了!这个疯......百里菱歌!她目无尊长,光天化日之下行蛮犷之事!”
菱歌跪在她几尺距离,听她在一旁哀鸣,细着嗓子呜咽,耳膜都要被她尖锐的声音刺破。
这场面好生熟悉,与三年后国宴上那幕如出一辙,仿佛回到了顾鸢害她入狱那日。
那天九月初九,重阳国宴,顾鸢露出一双剪水秋瞳,身子一软跪在主君与各大世家面前,道:“我可能是眼花了,当时看到菱姐姐从揽月阁中出来,但东西绝不是菱姐姐偷的!”
菱歌浑身颤抖,跪在殿前,她被宫墙内的紫藤花吸引,在后宫内迷了路,根本不记得哪里是揽月阁,也根本没偷过后宫嫔妃的东西。
她因为害怕,不敢抬头去看殿上主君的神情,只是拼命摇头。
菱歌忽然想起来自己迷路时遇到了柳清逸,她求助似的看向他,男子站在不远处,负手而立,却没有投来丝毫目光,不闻不问不答,一副事不关己的疏离模样。
大殿之上,竟无一人替她辩解,加之无人再推新的嫌犯,于是一纸偷盗罪将她囚禁在宗正寺的地牢里。
狱卒用杖刑逼问她把进贡的药材藏在了何处。
那是用百年龙涎香与千年积雪经历三千道工序而制的药引,名贵无双。
可是菱歌从未见过要怎么回答?
一个答非所问一个严刑逼供,菱歌半条命都搭在了里面。
以至于她每次闭上双眼还能记起当时的皮肉之痛。
顾鸢此时斜睨了菱歌一眼,又清泪涟涟道:“臣女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何事,竟惹得百里姐姐如此凶煞,若臣女做错了什么,姐姐尽管告诉臣女就是,何苦伤了自己的手和淑仪?”
菱歌心道,上一秒还直呼其名,下一秒就称呼她为“百里姐姐”,活像个唱百戏的。
只是她不敢多言,确实是自己先动的手,顾鸢擅长在众人面前装柔弱,博得同情,转而陷害于她,没想到这一世还是被她用同样的方法拿捏了。
梁后举止雍容,面若观音,稳坐在堂上。
听完顾鸢的的哀嚎,一副刚得知此事的模样,抬起眼皮,关切得问道:“伤到何处了?让本宫瞧瞧。”
说话间,菱歌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梁后和太子,只是这一瞧,却刚好撞上苏穆的的眼眸。
少年看过来的眼神温和,整个人仿若一幅山水画,多说一句都怕惊扰到画中的一草一木。
菱歌立马转移视线,盯向地面。
顾鸢抬起头,露出脸颊上泛红的指印。
梁后似是端详了片刻,眼神向百里慕野递去,缓声道:“呦,确是红了。”
百里将军心领神会,一开口底气十足,声若钟鸣,座下的人听了都抖三抖,他赔罪道:“是臣教子无方,使得小女目无尊长,冲撞了君后与太子殿下,臣请罪!”
这声音气势如虹,旁人听了不像是请罪,倒像是问责。
百里夫人清咳了声,提醒道:“咳,受伤的那孩子是顾景徵的小女儿,叫顾鸢。”
百里将军看着堂下跪着的顾鸢,又洪声道:“顾家小女,我家菱儿打伤了你,定叫她向你赔罪,我知道你与其他小友来我处是为求学,百里府也因为前祭酒曹夫子的到来而蓬蓬生辉......”
百里夫人眉心微跳,又低声提醒道:“蓬‘荜’生辉!”
百里将军面不改色继续道:“......不管怎么说,都是我家菱儿扰了诸位雅兴,伤了与你的和气,我先替她向你赔个不是。”
说完,百里将军拱起双手。
那一刻,有一股涩然之情自菱歌心中破土而出。
顾鸢则挺直了脊背,一边哭一边道:“百里将军折煞臣女了,臣女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
“只是!”百里将军话锋一转,眼神落在菱歌身上,“我知她脾气秉性,她虽自幼顽劣,但是经过宫中嬷嬷悉心教导后早已褪去锋芒,收敛劣根,沉稳克己许多,也绝不是不分青红皂白之人,且听她打人的缘由,再做分辨,你看可否?”
许是刚刚那句“阿爹”喊得声泪俱下,让老爷子误以为她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顾鸢嘤嘤啜泣的声音渐弱,眼神躲闪起来,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梁后颔首道:“百里将军刚正不阿,不愧为万军之首,那便听听百里家小女为何有此越矩行为?”
菱歌一听,慌了,这要怎么说?说顾鸢三年后雇凶杀人?在她和亲路上暗杀了她?
要是真这么说出口,她阿娘可能会以为她疯了,说不定还会将她送去道观抄经驱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