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行吗
邢苗硕盘着手里的双核桃,面露难色,“昭音的手艺的确好,可偏偏是梁家人。你也知道,当年梁家的事。”
梁家昔日受皇上信赖,为太后准备一份寿礼。
梁昭音的外祖父梁宾对此事很是看重,整个梁家认真忙碌了近半年,终于将一幅双面绣百寿图绣制完成。
可谁知东西送到京城,寿礼变帛金。
太后去世前最后瞧见的东西就是那幅百寿图,也难怪众人会对那图起疑。刑部大理寺连同太医署,十几号人忙活了小半夜,终于自那图上发现不对。
那幅百寿图是棱纱蚕丝所制,质地本应光滑,可如今一些边角却呈绒毛状。
用细针将那些绒毛挑出,不是别的,正是那年二月随处可见的杨花。
太后常年患有喘疾,一遇杨花便犯。
平素太后宫中若有宫人衣裳上沾了杨花,被皇上瞧见都要杖毙的。可惜百密一疏,小小的杨花还是要了太后的命。
皇上悲痛欲绝,下令诛梁宾满门。男子入狱,待秋后问斩,女眷就地发卖。
后来,梁宾于狱中承认自己下毒一事,这案子便算了了。
可事后南宁房山的绣业受到不小的冲击,极少能再接到宫里的生意。反倒是彼时与房山比肩的梅山邢、余、竹三家,生意渐好。
这事已过去近三年,三年中邢兰云从未听邢苗硕提起过一句。
邢兰云有些意外,想了想只点头道:“父亲是怕先前的买主忌讳昭音的身份?”
邢苗硕不喜欢把事情说明,提点道:“梁宾连给太后的寿礼都敢动手脚,谁能保证梁昭音就是个手脚干净的?做生意不是比绣工,人家买不买账,有时候是说不清楚的事。”
“可是昭音不会。”邢兰云急促道。
邢苗硕定定扫了他一眼,在他印象里,邢兰云从未在他面前着过急。便是同他犟嘴吵架,也是慢条斯理的。
邢苗硕心中有了一个猜测,但是没点透。
邢兰云心里能有个人在,不是坏事。人有希望,才能做些实事,总比他整日窝在清绣居来得好。邢宅不会,也不该养一个闲人。
邢苗硕想罢松了口,“既然你都这般说,爹爹便答应你。不过丑话说在前,她梁昭音若是去了海城铺,一月之内,那铺子还是半死不活的老样子,还不如回来当个丫鬟。邢家绣铺没必要赌这种险局。”
邢兰云明白,午后便叫了梁昭音来清绣居,将今日老爷说的都告诉她。
本以为她会为自己能去海城铺欢心的。谁知梁昭音先给邢兰云道喜暂管扬城铺一事。于她要做绣娘一事,只淡淡道了声谢。
梁昭音自知早晚都是要走出这一步的,只是没想到会这般顺利。
去往海城县的日子定在两日后,距三姑娘的婚期就差了将将三日。
夜晚,梁昭音一个人躺在绣坊的小床铺上,看着窗外点点星空,暗自庆幸。
等到三姑娘大婚那日,她人在海城县,余长安就是想用顾金尧羞辱她也抓不到人,想想便觉得甚美。
眼下没了这些琐事,她便可安心准备邢老爷一月之期的考察了。
与她一样开心的,还有莲蓬。
梁昭音离开邢宅,他便再也不用替四爷做一个丫鬟的跟屁虫了。
此刻花园湖边,邢兰云正在放船灯。小巧的纸船驮着盛着烛灯的木方框,遥遥飘远。
邢兰云站起身,眸子也随那船灯一同看向远处。
今日是二太太的忌日。每年这一日,邢兰云都会按照母亲家里的习惯放船灯,船底下写上要对母亲说的话,亲眼看着它飘走、燃尽再到沉入湖底。
就像那些秘密被水吞没,母亲便能听到一般。
往年那些话总是沉闷阴郁的,今年难得有一个好消息。
连莲蓬也看出来,他家四爷同往日不一样了,会耐心喝药了,会同老爷平和说几句话了,也会笑了。
莲蓬瞧着简直想哭。
如往年一样,船灯燃着了外罩框,熊熊火焰在冷冽的湖面上燃烧绽放。
“昭音说得对,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得想办法改变邢家绣铺的局面。既然昭音能出去,就说明邢家这座铁牢,至少还有个缝。”邢兰云小声说完,回头问莲蓬,“你说呢?”
“是,爷说得,都是。”莲蓬激动地语无伦次,“这要是二太太在天有灵,可不得替爷高兴坏了。”
邢兰云抬头望天,喃喃道:“母亲也会认同吧?”
……
两日后,梁昭音悄悄收拾好行李,只同岳筝和邢兰云道了别,便随胡涂启程了。
江面微雨,天色尚阴,同前世她乘船去竹家一样,只是这回她的心情全然没受阴雨影响。
既然到海城铺做绣娘,还是得先对这边有个了解。
梁昭音找胡涂要了这边绣娘的名录和常绣的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