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血
出邺京,一路北上,仲春将尽,但沿路景未有丝毫温柔,倒是愈霜寒扑面,走向寒处。
崔四娘那件胡袍着了许久了,连同上头的宝相花都褪了色,但她并不在意这些,衣袍能裹身便可,脱了线的针脚扯了就好。
她随着这支粟特人商队过了秦州,兰州,至凉州稍作休息,又是向着安西出发。
此刻只见四面戈壁茫茫,无一草植,唯凭日升月落来算时日。
这些粟特人与寻常商队一般,运的也是丝绸一类,只是极少与她说话,大抵是因她身着男装,手里握着长刀稍有忌惮。
她倒也也懒得理他们,平日修整时,自寻了一处高地,仰头看日头或是月亮,听旷野低风和自己的呼吸声。
如今才出了凉州,他们于城中买了几个姿色不错的女奴,这些女奴大抵是要被带到大食一些国卖给喜好大陈女子的贵戚们以做买卖,她们被长长的绳索锁在一处,扯在队伍最后头。
这些女奴平日里都用麻布长巾遮住了脸,只露出茫然的眼睛,即使是被扔在一处,她们也并无做什么挣扎,乖巧得跟在后头。
就好像只是一具具行尸走肉。
“久未见了。”入夜篝火在跳着光,远方有人说话,崔四娘抬起眼皮朝远处看去,见又是一支商队,身后驼声铃铃,远远便能瞧见了那上面载满货物。
前头那人,说得并不是什么正宗官话,瞧着模样,应当是大食的商人。
这两支商队大抵是熟人。
“竟没想到,你们这次还带了女人回去。”那大食商人停下来,走到那些女人面前,粗暴地扯掉她们的面纱。
女奴们被惊慌得缩在一起,那几个大食商人若恶狗般朝前闻了闻,然后露出焦黄的牙齿,对坐着无动于衷的粟特商人道,“这大陈的女人,倒是比咱们大食女人要好闻多了。”
粟特商人抬了抬眼皮,拿起皮囊带里的酒,仰头就是大口。
“那是自然,大陈的水好,女人也香。”
“吃酒。”
粟特商人将酒袋子扔了过去。
大食商人一接,低头深吸一口。
“绿蚁,如今倒是最思这口,”也是仰头一口,“我们这一路来,都想着如今邺京城是什么模样了,这平康坊的小娘子们,东西市的羊肉摊子,巴不得明日就能到邺京。”
大食人大饮了几口,便有些微醺,低下头又仔细瞧了眼这些惊慌的女人,脏乱的胡须翘了起来。
崔四娘冷眼瞧着这些男人,她的手握住了刀柄,五指松了松,轻轻扣了上去。
两支商队的人攀谈起来,皆拿出了酒水胡饼互换,也有人拿着酒递至她前,她冷冷抬了一眼,那人见她气势冷冽,又瞥了眼她手中握着的长刀,便讪讪缩了回去。
来人逼退,崔四娘视线又瞥了眼那些缩成一团的女奴们,她们背环着背,似乎是在御寒,似乎也在做什么无谓的挣扎。
男人们酒憨意重了,便开始勾肩搭背扯着胡话,前头的篝火燃得起眼,火星子几乎往人身上扑。
远处不知是不是有狼群出没,竟听到了狼啸声,就着低低的星火旷野,欲压过来。
“好兄弟,这金币给你们……”那大食商人打了个咯,酒气与那红得不成样的高鼻,整个面部形成诡异的丑陋,然后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实在是太久没有……咯,咱们几个太久没有……”
他们扯了扯衣袍,露出长着毛的胸口,摇摇晃晃朝着那些女奴的方向走去。
“太久没了,实在憋得难……嗝……难受。”大食商人打了酒嗝,然后笑起来,“这几个金币给你们,这些,这些女人,就……就先……归我们了。”
那几个粟特人了然点头,抬手掂了掂手里的金币,拿起对着那月亮仔细看了看成色,这才缓缓收进囊袋里。
“别太用力了,留了伤,就不好卖了。”他们背过身,漫不经心叮嘱道。
“知……知道。”大食人已然站在一帮女奴中挑选其来。
“这个漂亮,这个给……给我,你,你去那个。”他们肆意分配着,如同分配牲畜般,女奴们越缩越紧,身上的衣衫却凌空已散,被扯至荒漠上。
她们尖叫着想要躲开,用力想去推这些男人上下乱摸的手,却也只是徒劳,被一把拽住了脚踝,就往身下压去。
女人们细腻的皮肤就在眼前,酒气萦了脑,此刻只任凭粗鲁的原始意志主宰身体,远处火光那头,粟特人们唇角溢着不怀好意的笑,如同观赏兽物般抱臂冷眼瞧着。
大食人俯身就要扯开女奴们最后一点屏障,忽然脖颈一凉,男人下意识一愣,只觉得脖子间一片腥热,腥红的鲜血喷射出来,尽数落在女奴的脸上。
长刀冰冷挥下,就如泠泠月色,快得几乎跟不上速度,方还满嘴胡话的大食男人们,皆被割喉倒在地上,戈壁滩渗出蜿蜒的血水,将女奴们的袍子濡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