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春伤
魏建劳把手里的书信摔到魏重玉面前的时候,他的大脑整个都是蒙的。
他跪在父亲面前,把那些书信一张一张捞起来。
字里行间,明明每个字他都认识,可是串成一行他怎么看怎么陌生。
“吾妹幼儿亲启……长姐韩娍。”
魏建劳咬牙切齿:“这就是你说的良善?”
魏重玉捏着书信,手微微颤抖。
这双手,手刃敌人时未曾颤抖、亲手掩埋战友时未曾颤抖,抱着亲自接生浑身是血的弟弟时都未曾颤抖,甚至就连抱着母亲的尸体一点一点冷却时……可是现在,他忍不住颤抖着。
那么,这么多年睡在自己身边的人是谁,他自以为已经很了解她,就连她吃饭时候的小癖好都能记得一清二楚,可是到头来他就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魏建劳低下头尽管压低声音却难以抑制喉间的低吼:“韩家,叛国了!”
魏重玉只觉得当头一棒,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发现父亲第一次用怒其不争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颤声:“父亲。”
“韩龟那个老东西把韩娍嫁给了敌国三太子,他现在是敌国的座上宾!可是漠北三城的百姓怎么办!城镇的布城图可都在他手上呢!”
魏建劳几乎要急火攻心。
魏重玉咽下苦水,他闭了闭眼尽量冷静:“父亲想要我怎么办。”
魏建劳坐回椅子上一下子像是苍老了十岁。
“韩娍既然想要韩幼去投奔她说明姐妹之间或许有些情感,韩娍趋炎附势韩幼又能是个什么好东西,不如将计就计先把韩幼控制起来做交易。”
他说的很慢,或是知道韩幼在魏重玉心中的地位,他眼中尚有挣扎。
魏重玉慢慢挤出三个字:“不可能。”
“幼儿不是那样的人,她不可能通敌卖国,韩家的事情早就已经跟她无关了,为什么,为什么要伤害她!”
魏建劳狠狠打了魏重玉一巴掌,这是重玉成年以来他作为父亲第一次打他。魏建劳知道为什么,当年那件事,他始终愧疚在心,看着这个孩子便像是看见了亡故的妻子一样。
打完这一巴掌,两个人都冷静下来。
“如果她真的全心全意待你,你觉得她会一直不告诉你事情的真相吗?魏重玉,你果真要为了一个女人弃百万大军弃三城百姓于不顾吗?”魏建劳抓紧了手。
唯有这件事,魏重玉无法反驳,是啊,若是足够相信,为什么什么都不肯告诉他呢,为什么要把他蒙在鼓里。
昔日的言笑宴宴还在面前,她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告诉自己的,但凡是有一次……
魏建劳背过身去,眼不见心不烦:“你知道失去了军心的将军会是什么下场的,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
*
从那天之后,魏重玉好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变得很奇怪,他不再在她那里留宿,便是回家不过是匆匆忙忙看一眼便借口有事情要去书房。
之前还允许她天气好的时候出府去在街上逛逛,现在哪里都不叫她去只能在家里呆着。
就连魏重山和毛三儿都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了。
韩幼坐在窗前闷闷不乐。
软软知道她有心事,可是军中事务繁忙本是常事,只是恰好赶上了娘子有孕的时候,本来她就气血不固容易动胎气,现在更是气血虚弱一步都不能走动了。
软软清清嗓子:“将军也是……”
“我知道的软软,我什么都知道,我不怨恨他事情多。只是觉得自己未免可怜又弱懦,什么时候都想着叫人陪,一点都不能帮上他的忙。”韩幼闷声说道。
她把手放在自己的小肚子上,那里因为有宽松衣裳的遮盖而尚且难以看出什么端倪。
软软侧过眸子,却意外发现了在门口站着的魏重山。
软软赶紧说:“小公子来了。”
韩幼转过头。
魏重山知道最近发生的一切,三皇子联合韩城守一家利用韩幼给魏家下套,放出的消息无惧无证离谱之至却偏偏叫人开口解释不得。民间蜚语众,“通敌卖国”四个字就像是要把哥哥定在羞辱柱上一般。可是一旦军心动摇,西北高地就会不攻自破。
三皇子在等着,在等着魏家不得不向他屈服的那一刻。
哥哥自请退了军职日日在家中消遣意志,他不肯见嫂嫂,只是酗酒。
可他也担心嫂嫂,这两年的相处他又何尝不知道她是何等心思细腻的人,一旦消息稍有走露叫她知道,局面就会变得不可控了。
所以他特意叫毛三儿在外面守着,就是为了叫一些闲杂人等不要进来叨扰。
“嫂嫂。”魏重山就像往常一样喊着她,冲她笑。
“山儿。”韩幼招招手,她看着眼前圆滚滚的小孩,其实也不是个小孩子了,匆匆两年居然能够看出抽长的身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