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太子。
对于土生土长,从未离开过越州的陆咬枝来说,这个身份只剩尊贵和遥远,平日里连想都不敢想,却不期然可以从嵇照云嘴里轻飘飘地听见。
方才王清正也说了,嵇照云今时不比往日,飞黄腾达,已非吴下阿蒙,当时陆咬枝听了没太在意,可是现在由不得她不在意。
嵇照云陇西参军数年,从未与她谈起建功立业之事,直到今日之前,陆咬枝一直以为他还只是一个大头兵。
她从未嫌弃嵇照云的身份,却也想不明白为何加封进禄这样的喜事,嵇照云为何也不愿在书信里分享,让她知晓。
陆咬枝这般想着,便有些沮丧起来。
马进了陆府,家丁远远望着,没认出嵇照云,但看到了陆咬枝,立刻跑进府内报喜,不一时,陆老爷和陆夫人喜不自矜地跑出来迎接陆咬枝。
家丁没知会男人的存在,因此陆夫人瞧见他时喜悦更甚,脱口叫道:“照康。”
但那‘康’字唯有一个音节在空中虚虚一飘,便收住了音。
男人的手指竖起在唇上一点,示意陆夫人噤声,他目光如刀,亮若警告,在陆夫人身上一点,方道:“婶婶又将我与照康认错了。”
他干净利落地翻身下马,紧腰长腿,挎一把掩月刀,拱手道:“叔叔,婶婶,照云回来了。”
这般英姿,哪还有半分从前文弱书生的模样。
陆夫人有些哽咽,道:“回来了就好了。”
陆老爷有几分心虚地看向马背上的陆咬枝:“枝枝可还好?”
“枝枝被那王衙内逼迫的,受了伤,流了好些血,需要大夫诊治。”嵇照云的目光落在陆老爷身上,没什么情绪,却偏叫人心头一跳,“我先带枝枝回去休整,回来再与叔叔婶婶细谈。”
陆老爷不敢看他,忙道:“快去快去。”
嵇照云没叫陆咬枝下马,自己做了她的小厮,牵着缰绳往望山院走去。
陆咬枝忽然道:“父亲到底还是在那封纳妾文书上签字了。”
嵇照云带走陆咬枝,便是不想她察觉此事,毕竟在她眼里,陆府一向是父慈母爱,再幸福不过,她这三年已遭两次打击,这次的打击不应该再让她承受。
左右今后都有他护着陆咬枝,陆咬枝知不知晓这些,都不重要。因此嵇照云宁可让她生活在虚无的美好中,给她黑暗的世界里拢去点光。
因此,嵇照云没应声,只是微将牙关咬紧。
陆咬枝似有所觉,苦笑道:“我是眼盲,心却不盲,哪不能给我包扎,出了这样大的事,父母必然担忧我,你却急忙将我带回望山院,照云,你不高兴我和爹娘待在一起。”
“枝枝,”嵇照云道,“我们择个吉日,成亲吧。”
陆咬枝没料到此时此刻嵇照云会向她求亲,比喜悦更多的是茫然,道:“你想好了?”
嵇照云牵住马笼头,道:“枝枝,我想要保护你,一辈子都保护你。除却我之外,我不放心任何人,今日之事,若我来迟一步,后果难以想象,枝枝,直到此时,我的手还在抖。”
他握住陆咬枝的手,轻颤清晰地传至陆咬枝的手上,嵇照云的长睫轻颤垂下,覆住眼眸里微闪的光,道:“枝枝,我不能失去你。”
*
松风堂内,陆老爷愁眉苦脸地坐着,陆夫人偏过头,闷闷地吃着茶,不肯搭理他一声。
恰此时,嵇照云掀帘进屋,陆老爷愁眉因见希望而稍掠了光,他起身道:“照康……云。”
印象中,双生子之中的弟弟嵇照康温润有礼,君子端方,并不似眼前此人,冷眼冷脸,宛若一座沉默矗立的孤岩。
陆老爷讪讪收回了脚步。
嵇照云此时方才道:“我已将纳妾文书撕毁,这里有份聘书,还望叔叔收下。”
一份新写的聘书递到了陆老爷面前,陆老爷震惊地忘记去接:“你当真要下聘?”
陆夫人也帮着陆老爷把聘书推开,道:“先莫说此时枝枝被王衙内缠上,王家势力越州百姓有目共睹,此时你娶枝枝必然会被祸事缠身,最重要的是,枝枝爱的是真正的照云,当日照云死讯传来,枝枝悲痛交加,连眼都盲了,醒来后更是将你错认成了你兄长,我们为了枝枝的身体方才将错就错,让你假扮了照云几日,可是,成亲是不一样的,你若成了亲,日后便当真只能做嵇照云,世上再不能有嵇照康了。你这样,不值当。”
嵇照云却道:“我已做了三年嵇照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他将聘书重新递上,难容拒绝,“叔叔婶婶若不接这聘书,是要看着枝枝被推入王府的火坑里?”
陆老爷愁眉不展,道:“我签下那份纳妾文书,全是因为府君气势汹汹而来,说你在集市上打伤王衙内,若要求得你与枝枝两人全身而退,需得我同意将枝枝许给王衙内。州牧向来嚣张,在越州一手遮天,因此我才上了当,并不是真的愿意看枝枝跳进火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