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骗子
了那窗外的月亮。
这个高度,亥时一刻。
正是内宫之中巡逻的侍卫交接的时候。
他的目光又穿过巨大的丝绸屏风投到了全程将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一步一步后退出了宫殿门的张程的身上。
这个人是太医院出了名的怯懦无比,就算是知道了宫廷秘事也是绝不敢往外传的。
算好了今日是张程在值房值班,又算好了侍卫队交班的时间,就连他会遣了所有的下人出去,只留下一个张程为她诊脉的反应都在她的算计之中。
帝王丝毫没有被刀剑抵着的自觉,他眉眼带笑,开口竟是诚心实意的夸了一句,“阿姐,真是做了个好局呀!”
被他夸奖之人却并没有如他一般先礼后兵,“少废话。”
望宁整个人都紧绷着,姜衍的身形、力量、速度都在她之上,她必须全神贯注,小心翼翼才能把握住这忍了几天低烧换来的绝佳机会。
利刃又被她往前推了推,刀剑已经割破了少年天子的脖颈,鲜血冒着热气覆盖着那片片寒光。
“准备一辆马车,让我和姨母出宫。”
望宁应该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姜衍都能感受到自己咽喉前那把匕首细微的抖动,他没说话,一对黑漆漆的眼珠子就那么不咸不淡的打量着她。
怪不得……怪不得要强忍着,等到今天,原来是要等她的姨母。
白天她的姨母刚解了毒,清醒过来,晚上她就迫不及待的要找自己要马车了。
姜衍一动未动,一双眼睛却始终冷冷睨着她,唇角却是勾起来的,“就算孤给你准备马车,阿姐便以为自己能够安全带着你的姨母离开吗?”
望宁却不愿再与他多言,她一边抵着他的脖子,一边给他嘴里喂了个什么东西。
“是毒药。”望宁迎着他的目光,“等我带着姨母出宫,七日后自会飞鸽传书告诉你解药的方位。”
她声音朗朗,“或者陛下您想尝一尝,撕心裂肺,钻心噬骨之痛?”
“不想。”年轻的帝王看着那窗外的一轮圆月,回答的干净利落,眉眼之中似有怯意惧意,“只是阿姐这一次可一定要信守承诺,千万别如同上次一般。”
他语调怪异,有意指出上次望宁被他逼着答应带着广阳殿里同意与他行苟且之事的约定。
眼看胜利在即,望宁不愿与他做过多口舌纠缠,只冷冷瞥他一眼,“陛下若是君子,望宁自当亦守君子之礼。”
明里暗里都在骂他那日是捏着人的软肋强行逼迫的,而她不过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罢了。
姜衍抿了抿嘴唇,看这人聪慧机警,牙尖嘴利的样子,难得的没再接话,而是乖乖随着望宁寿安宫。
守夜的碧环是个眼尖的,见到来人刚想要出声、行礼,就被姜衍抬手制止了。
他看着没有分给旁人丝毫眼神,步履如飞往内室跑的少女。
当真是连脚尖都露着雀跃啊。
少年眉头微挑。
高悬于蓝丝绒夜幕中的圆月挥洒下缕缕月光,丝丝银线照耀着他俊朗邪魅的面容。
哪还有望宁刚刚所见一点点的怯懦吃瘪之色。
帝王薄唇似是微微上翘,乌黑眸中不知是期待是可怜之色,随即背手快步跟了上去。
于他而言,这可是天时地利人和凑齐的一出好戏,他实在不愿意错过望宁看到宜太后时的表情。
少女快步走进内室,精美高大的屏风遮挡寒意,精致小巧的香炉弥漫暖烟,让人一时看不清室内情景。
望宁的心脏却还是在跨进内室的那一刻,猛地顿了一下,因为她听见了——
漆黑寂静的夜里,寿安宫正殿的内室连烛火都未点,如今已是亥时,本应该是一副人人熟睡进入梦乡之景。
可她却听见了,她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对她有养育之恩的姨母,小声的、细微的、努力忍耐的、痛苦的呻/吟。
“姨母——”望宁一下子就慌了神。
怎么会?
她几步扑到了宜太后的榻前,白天的时候不是说已经解了毒,清醒过来了吗?
怎么还会是这个样子?
宜太后现下已经是满身的虚汗,前几日在平安阁中的毒已经让她几乎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整个人瘦了很大一圈,甚至连本身并不突出的颧骨,此刻也高高的显着。
如果说当时在平安阁的时候,宜太后尚有余力,能够对着望宁掩饰一二,那如今的她便已经是一副油尽灯枯之相。
她的嘴唇发白,眉头疼得紧紧交缠着,眼睛半睁着,整个人几乎已经到了神志不清的地步。
“阿姐……”看到望宁之后,她紧紧抓住了望宁的手,“阿姐……”
宜太后似乎是想扯出个笑容,可最终也只是嘴唇动了动,声音也只比呼吸声稍大了一些,“我好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