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负

桦林冬天雪很大，一口气不歇洋洋洒洒地下。

李恒星吃完山楂罐头，扭头看向对面院子里的橘色灯光，暖光将雪花照得像凝固的糖霜。

她静静看了一会儿，琥珀色的杏眼倒映出雪花后面的影子，还有趴在窗户上的傅卫军，他用手擦干净窗玻璃上的雾气，黑亮的眸子透过小片抹干净的窗玻璃望向李恒星。

傅卫军举起手将四指攥起拳头，拇指弯曲两下。

【谢谢。】

屋里灯光噗地灭了。

时间一晃，再上半个月就放寒假。

早上张秀红煮了小米粥和咸鸭蛋，李恒星随便吃两口去上学。

院子里的积雪被张秀红扫出一条出门的路，她围着绿围巾推开门，傅卫军不知道站在外面多久，脸颊冻得发红。

“你站门外面干嘛，说了好几次，直接来我家等。”李恒星艰难取下脖子上的围巾要给傅卫军围上，傅卫军退后两步，冲她摆手摇摇头。

【我不冷。】

李恒星发现傅卫军是个天生的犟脾气，他注意贼正，说不围就是不围，一路上蹿得像只兔子，李恒星追他都追出汗了。

被一个八岁的弟弟甩后面快五米，说出去她李恒星最少得被笑三天，她跑得太急有些岔气，手握成拳头按在腰侧厚厚的衣服上，李恒星放慢脚步调整呼吸，左手还攥着那条长围巾。

“傅卫军你慢点跑，我肚子疼。”

李恒星抬头前面已经没有傅卫军的影子，脚步顿了顿，慢慢走着追他。

走出路口，主街上都是上学的学生，傅卫军长得瘦小，在学生群里很不显眼，李恒星深深吸两口气，侧腹部的疼痛像锥子拧着她。

学生叽叽喳喳讨论作业和班里的同学，李恒星闷头往前走，后背突然被人推了一下，“星儿，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许铭呢？”

李恒星没站稳脚下踉跄两步，扭头看到同班同学王虎，他人如其名，长得虎头虎脑，比同龄人高一头，结实的像堵墙。

李恒星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从前面蹿出来一条游鱼影子挡在李恒星和王虎之间，他比李恒星还要矮一头，手对着王虎比划。

【不许，欺负她。】

“这小哑巴谁啊？”王虎有点摸不到头脑。

李恒星可算逮住他，拿围巾勒傅卫军脖子上，绕了几圈只露出傅卫军那双单眼皮的黑眼睛。

“傅叔家的孩子，学校里照顾点儿。”

她没看到傅卫军刚才的动作，只当傅卫军跑太快回头没看到自己，特意过来找。

腹部也没刚才那么疼，李恒星手攥住傅卫军手腕跟他解释，“我同学王虎，以后碰见要叫虎子哥，走啦。”

傅卫军被李恒星拉着往学校走，他下半张脸埋在围巾里，闻到一股淡淡的洗衣粉香味。

他站在门口目送李恒星和那个小胖子有说有笑地离开，神情有些倔地抿了抿唇，他走进班里坐在第二排靠墙的位置，解下围巾叠好放进桌子里，拿出语文书看。

小孩子对跟自己不同的人有着天然的好奇，刚来到新学校傅卫军的同学们对他很热情，在一次次搭讪聊天，发现傅卫军是个听不见声音，也不会说话的哑巴。

桦林冬天很冷，班里正中间烧着炉子，刚添过煤的炉子里火不是很旺，浓浓黑烟从L型长长的烟筒里飘出去，像逐渐滋生的恶意。

捉弄蝴蝶的简单方法是扯下它的翅膀，让它变回毛毛虫，在地上狼狈的扇动残肢，蠕动身体。

捉弄残疾人的方法，是学他的残疾，戳他最痛最无措的伤疤。

傅卫军身后穿黄色棉衣的寸头小男孩指指傅卫军，脸上摆出夸张的表情，发出“阿巴、阿巴”的声音。

周围的人哄堂大笑，有两个笑到激动还用力拍打桌子，发出砰砰声响。

傅卫军没有半点反应地掀过一页纸，无声地念课文。

他似乎没有意识到同学在嘲笑，神情动作透露出一股乖巧温顺。

“这聋子真没意思。”旁边有人说。

“他又听不见。”

“诶诶，你们看到他桌子里的围巾没。今天火不旺冷死了，那围巾一看就很好烧，谁愿意拿过来扔里面加点柴火？”

他们当着傅卫军的面，明目张胆地商量怎么欺负他。

傅卫军抬起头，目光扫过班里看起来很高兴的同学，扯出一个不明所以的友好笑容。

黄衣服小男孩有点犹豫，但在他的眼神接触到其他人期待好奇，甚至带着些鼓舞的目光时，他心里点燃一把紧张雀跃的无名邪火。

怕什么，他又不会说话。

班里没人喜欢他。

到时候说是他自己不小心扔里面，有的是人作证。

*

课间休息，初一一班的炉子关着通红火焰，灼人皮肤的热焰舔舐炉盖，不时钻出橘黄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