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续情
合上门,她拖着行李箱极具压迫感地走进来,站到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冷冷问道:“为什么不接电话?”
“睡着了,手机被我丢地毯上。”扶昀岚如同上课顽皮被叫去办公室训诫的孩子一般,低垂着头,手无意识地攥着被角。
薛晴看着他半个身子还蜷在薄被中,加之凌乱无序还翘着两根呆毛的头发,清楚他说得是实话。
按下繁乱难理的情绪,她整个人松了下来,没出事便好。
“下次把手机放身边。”薛晴微微停顿片刻,把行李箱往扶昀岚眼前一放,“我下飞机联系不上你,一路寻来……算了,你的行李我都收好带来了。”
说完,薛晴拖下风衣搭在椅子上,转身向门口走去。从窗户探进来的阳光,如同一件精巧的薄纱披在她的肩头:“我出去……”
“晴!”扶昀岚慌忙从被子里爬出来,光脚踩在羊毛地毯上,三两步走到薛晴身后,右手拉住她的手臂,身子试探性地徐徐贴近,“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她半隐在光中,扶昀岚逆着晃眼的光,看不清她脸上是何种神情,但看她毫不犹豫扭头离去的动作,她对自己的舍弃之意已然清晰可辩。
“可以不走吗?”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颤抖着,发出垂死之人挣扎向生的期盼。
薛晴往侧边迈了一步,然后反手把扶昀岚从毒辣的具像化的光线之中,拽到经由葡萄紫色的真丝窗帘柔和驯化过后,表现得格外温顺的光下。 然后她用尽可能柔缓的语调,将未尽之言补全:“我去把备用房卡还给前台。”
温暖的阳光适逢向西移了半寸,阴霾褪去,烘得他坠入冰窟的心寒气渐散,周身暖洋洋的。扶昀岚缓过神,微笑着说:“我陪你去。”
“你还穿着睡衣。”薛晴无语地抿下嘴角,倍感无奈,“大钢琴家,你稍微打理一下自己的形象。”
扶昀岚伸手摸了摸堪比鸡窝的头发,耳根不甚明显地泛起红粉,站在原地眨眨眼,接着快步流星冲进卫生间。
薛晴摇摇头又是一叹,嘴角却如实向上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等她回来,扶昀岚已然把自己收拾地用“光鲜亮丽”一词来形容都不为过。
酒店服务员推着餐车,跟在她身后进来,把点的菜品在桌上摆放好,退出去。薛晴招呼一声,便坐下先动筷吃了起来。昨天傍晚的飞机,都已登机,却因突降特大暴雨,延误到今天黎明才起飞。落地后,她手机快没电,又联系不上扶昀岚,一路找过来,早就饿得饥肠辘辘。
现在是正午时分,扶昀岚吃过早餐又睡了一早,自然不太饿,陪着她象征性地吃了些。
吃饱喝足,薛晴往椅子上一摊,带着几分奔波后的困倦,恹恹道:“飞机延迟起飞两次。我来晚了,没看到你复赛,是不是下午决赛。”
“推后了。”扶昀岚面上不显,心里却在暗暗夸赞主办方做出了一个无比明智的决定。
这是扶昀岚首次来到京都,刚好空闲,养足精神后身为“本地人”的薛晴便带他四处逛了逛。玩的时候时间如流水,总是过得飞快,转瞬间到了决赛当日。
·
薛晴踩着红绸地毯,走进富丽堂皇的巴洛克式建筑,以参赛选手家属的身份,由礼仪小姐指引着上到二楼看台就坐。
为了配合直播,主办方临时将舞台挪到金碧辉煌的大厅正中央,四周的观众席呈圆形将其合围。随着舞台灯齐齐打在黑金色的钢琴上,比赛正式开始。决赛依旧采用抽签排序,扶昀岚的运气不知算好还是坏,再一次抽到一号上场。
琴音渐起,恍然间,薛晴瞬转奇境。她宛若站在一泊被冰牢牢封住的死湖中心,呜咽的风吹过溢出丝丝缕缕寒气的冰面,从身后包裹住她,轻柔地将她托到悬挂在浓稠夜色中的钩月之上。坐在月芽儿尖,身下温凉的月以一种不可理喻的姿态入侵湖面,她看见那层冰逐渐变薄,乃至融化。
湖面与黑夜隔空相望,被风吹动的水面,一毫一寸地补全湖泊中心,诚惶诚惧地勾勒出朔月的倒影。天上月仿佛觉察到它的心思,割去锋利的芒,月光流泻而下笼罩着水面。揉碎的光与波光粼粼的湖,苒苒交融。
暴风来的突然,没等湖反应过来,就已一泻而下。滴滴答答落下的雨滴,狠狠击碎它身上朦胧不清的月色。呼啸而过的风残忍地卷来一朵墨色乌云,遮住从清冷融化为温暖的弯月,将湖与月彻底隔绝,再难相见。
为爱而生的《月光奏鸣曲》演奏结束,薛晴已然热泪盈眶,目光被泪水晕开,涣散地痴望着扶昀岚优雅起身,鞠躬一礼,继而淡然退场。
他从后台上到二楼坐到薛晴身边时,她已然全身心醉于下一曲。比赛预计中午结束,机票定的今天下午三点,时间还算充裕,他们可以看完整场决赛。
薛晴沉浸在古典音乐的世界,而身畔坐着的扶昀岚,看似面朝舞台,欣赏着对手的演奏,实际上却嘴角擒着温柔的笑,难于察觉地稍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