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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生说,李绪的口舌是喝了五年的药,十五那年才可以慢慢开始再讲话,只是眼睛从未见好。
他的母亲月贵嫔后来问过他那日缘由,李绪只摇头说那日的事情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若身份互换,让容清樾去受李绪受过的苦,有朝一日活了下来,有人支持自己,自己有了靠山,她一定不会忍气吞声,一定会十倍百倍报复回去。
“高如惟此人,算计深远,仿佛知晓未来一定会变成什么样。”瞿必接着说,“他让李绪活的目的,绝不是等李绪回去争得皇位,干涉南启朝政这么简单。”
原本容清樾为了履行承诺,只是想向昌宁帝为李绪讨要一个比较清闲的杂役职位,让他过得舒服些。
质子只是敌国送来的筹码,就算有尊贵的身份,来了他国一样受轻视。
像压质司那样的地方,要是来的质子是贵重的贵人,会有些许尊重,让其过得和该国世家公子一样舒服,如李绪这样,在自己国家就遭受厌弃,压质司只会让其做些比宫女宦官都不如的事。
离开火云观,容清樾的想法改变了些,她在朝堂之上面色从容地辞了将军之职,并以此把李绪讨要到自己身边。
既然是个关键人物,还是亲自看着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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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清樾在书房里什么也没做,只写了几笔字便被丑到了,捏了纸团丢到地上,摊开小时候看的话本子,笑得咯咯,后来看困了,竟在书房睡了过去。
孔氏轻扣房门,已是傍晚,孔氏告诉她:“殿下,西厢房那位公子醒了。”
公主府上下都知道李绪的身份,又不好整日南启质子的叫人家,听着就像侮辱。他住公主府西边厢房,便都默认叫其西厢房公子。
容清樾揉了揉眉心,起身朝西厢房走去,路上见到子厦推坐在轮椅上的茗生出来走走。
茗生见到她,就想到她食言的事,少年面上藏不住情绪,撇嘴冷哼将脸扭到一边,不愿正眼看她。
容清樾不生气,将手里提着的荷香糯玉糕丢在茗生怀里,与他错身而过,径直去了西厢房的院子。
李绪醒后有了些许力气,两个侍从搀着也能从房里出来,坐在西厢房院里老槐树下。
侍从见她,行礼:“殿下。”
李绪听见了,但并未动。
他眼前的那条青布,在第一日被带入六公主府时就被容玲儿扯下扔去火盆中烧了,她很好奇他的眼睛,可惜有容玲儿在时,李绪从未睁开眼。
“李绪,我很抱歉。” 容清樾走到他的面前,与李绪面对面,她说,“我虽不是故意要食言,但确实是我食言,没有第一时间将你接到公主府来,让你受了伤险些丧命。”
李绪眼睑低垂,遮盖住浅灰色的眸子,他的眼睛看不出什么任何情绪,他说:“将军……哦,不,现在该叫殿下了。殿下只是承诺会护着我保我性命,没承诺要将我带在身边。我在六公主府受难,是殿下及时赶到,保下我,我才能活下来。如此来说,殿下并未食言,殿下不用向我道歉。”
容清樾哪能听不出来他言语里的阴阳怪气,只是愧疚之心难以消磨,她的粉唇翕合:“你不必替我诡辩,食言就是食言,你大可以生气,我不会怪你。至于这次食言,我可以给你一个向我提要求的机会,只要是我力所能及,不违背纲常伦理,不伤无辜人命,我都会为你做到,可好?”
李绪扯唇自嘲:“我不过是小小一介质子,哪有资格向殿下提要求?”
“什么有没有资格?”容清樾说,“我将你当平等的人对待,你就不要如此。”
平等的人……
没等李绪回过味来,摊开的手里放了轻轻一碟东西,李绪屈指摸了摸,像是什么布料。
容清樾说:“你的青布毁了,我重新给你找了一条轻纱,不必勒太紧就能为你遮眼,比青布要舒服。”
“此物,是这一次我对你的承诺,日后你想好要求,便摘下这条轻纱放在我手中。”
李绪又如在军账中一样,沉默到底。
容清樾知道自己让他失望了一次,这次要想让他再信不容易,但该做的她已经做了。
蹲了一会儿,容清樾起身时脚麻,歪了一下,李绪察觉到,想要伸手给她支撑,动作到了一半又缩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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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六,整个公主府上下素衣裹身,没人敢穿一点鲜艳的颜色。
只因为今天是悯宣太子的忌日,悯宣太子是殿下心中最痛的一块地方,他们不会在这样的日子让殿下不痛快。
容清樾天还未亮就起身,让侍女菡萏为她编了发,穿上了女儿家的长裙宽袖,看着真真是个美人儿。
出府门坐上准备好的马车往皇陵去,皇陵离公主府极远,她需得提前出发,才能在日落之前抵达阿兄的陵墓祭拜。
马车行过长街,入了郊区,骑马跟在后面保护的子厦驱马赶来,紧贴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