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END]
「我已经老了,有一天,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有一个男人向我走来。他主动介绍自己,他对我说:“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为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注7]。”」
维克托莉娅?莱菲布勒小姐正伏案疾书,且说回久别重逢的基督山伯爵与梅塞苔丝。
耳边有谁呼唤她的名字,低低叫着梅塞苔丝。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她对那人说。
“梅塞苔丝,你看见了什么?”那人问道。
“漆黑的海水,雪白的浪花,浑浊海浪卷起沿岸尘沙,狠狠拍打在古老深青色礁石上,将这多年以来的尘土风霜尽数冲刷。”
“现在可不是诗歌鉴赏课,亲爱的埃雷拉老师。”
梅塞苔丝感觉她倒在了天际云端里,身下触感温暖而柔软,如同云层、如同棉花,实际她正躺在基督山伯爵卧室内铺就层层中国绸缎在其上的羊绒床垫。
半睁着朦胧醉眼,两道清泪顺着她的眼角没入仍然乌黑光滑的鬓发。原来葡萄酒有能让人沉醉一场美梦的副加作用。梅塞苔丝流着断续泪珠仍然欣喜微笑,她温柔叫着“埃德蒙、埃德蒙、埃德蒙”,已经模糊的视线里还能看见,灯光下年少时深爱的马赛水手正朝她缓缓走来。
于是她满足地将沉重眼皮合上,陷入了葡萄与酒精缭绕鼻腔的香甜梦乡。
梅塞苔丝?埃雷拉女士第二日从宿醉的沉眠里醒来时,头疼欲裂,窗边两道被拉上的天鹅绒窗帘从中间的缝隙里透出一丝金色光亮,她便猜测到已经临近上午十点。
鼻间一缕若有似无、不同于廉价香水的薄荷叶沁凉香气刺激得昏沉大脑意识清晰不少,眼瞧头顶藤萝花冷紫色中国绫罗床幔,被打着麦穗结的系绳牢固绑在四根床边圆形柱木上,梅塞苔丝后知后觉:这并不是她与维克多二等舱那个普通布置的房间。
一杯热蜂蜜水递到她面前,梅塞苔丝接过,她道一声感谢。
“头还疼吗?”一道关切声音自头顶传来,讲起法语时那熟悉的音色令梅塞苔丝急忙抬头,她失声叫道:“伯爵!您怎——咳咳咳咳咳!”干涩嘶哑的喉咙令她再说不下去,不得不吞咽了两口蜂蜜水。
梅塞苔丝想问很多,比如您怎会出现在这儿?我怎会在您的房间?莫非昨夜您的面容那不是一场虚幻美梦?
更重要的,这些年您过得怎样。
“天哪,埃德蒙……我醉酒时的丑态您一定都见识过了。”她多想拿一块手帕遮住这张红晕覆面的脸庞。
“当然,多么可爱。”床边就近的那把扶手椅上,基督山认真说道,眼底浅浅一层青色会使人联想他是否瞧着梅塞苔丝的睡颜度过了漫长一整夜。
“什么?”梅塞苔丝几乎不敢相信,这句只有十八岁的埃德蒙?唐戴斯每每面对她时脱口而出的称赞,和那掩藏不住的浓烈爱意,会出现在如今基督山伯爵的声音和眼神里。
“愿意和我出去逛逛吗,梅塞苔丝?”基督山微微躬身,朝她伸出一只胳膊,犹如舞会开场时绅士向淑女鞠躬致意的邀请动作。
“我的荣幸,伯爵先生。”梅塞苔丝将搭手上去,基督山手掌心冰凉的触感隔着薄薄的蕾丝手套传到梅塞苔丝的肌肤上,她醉意未全消的步伐因窄身长裙而有些难于行动,差些踉跄着绊倒于地毯上。
伯爵扶住了她的手臂,他们走出卧室,头等舱走廊左右日本瓷瓶里供着成束鲜红与纯白两色芬芳娇艳的重瓣花朵。
梅塞苔丝下意识觉得这番场面无比熟悉,她从隐隐作痛的大脑翻出被尘封起来的久远记忆,四五年前巴黎某个炎热的七月夏天,晚间十点,基督山伯爵在温室内认真反驳了她提出关于“面包和盐”这一友谊论调的好提议。
“您想说些什么呢?”他们来在轮船甲板的船身栏杆,微风吹卷着梅塞苔丝散落的浓密长发,她迎着阳光微微眯眼,朝身旁的基督山发问。
“这些年我走过很多地方,陆地或者海洋,原以为你我就此永别,或许这是天主授意,是天主的安排。”
“可我此前船上从未见过您,倘若您在船上,人海茫茫也不妨,我总能一眼找到您的身影。”
“我昨天在轮船行驶的中途才来到船上,为了赶赴埃雷拉准将的邀约。当时莱菲布勒小姐在作画,其画作名字是《我的老师》。”
“命运是多么巧合啊!我猜想过阿尔贝会否邀请您,他应该邀请您……”
遥远的海面觅食无果的海鸥拍拍双翅打道回府,它的身影在蓝天划过,了无痕迹。
“或许……您还记得‘面包和盐’这个风俗吗?”
“这种风俗只是一厢情愿的虚妄迷信罢了。伯爵先生,此番巴黎一别,恐怕你我永远再不会见面。您瞧,梅塞苔丝没有您的一百五十枚金路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