鹣鲽行
三天后,我打点好一切入宫。分配给我的是漪兰苑,很是清新雅致。第二天,我和与我同住的从二品吏部统管之女杜欣然,大将军曹彬的孙女曹悦绮一道去给皇后请安。
不过一盏茶时分便行至一座巍峨宫宇前,正门前“椒房宫”三个金铸大字明晃晃的色彩在日光下分外耀眼。仪门至正殿只一条两车宽的汉白玉道相接,两旁凿开池水清明如镜,满种山茶。此时新蕊初绽,碧绿圆叶莹莹的似能滴出水来,小小的山茶花娇嫩如小巧的脸庞,层层绽开如玉盏凌波,数百朵玉白花簇开在一起,仿若一捧捧雪铺成皓洁冰雪的路途。有的宫女不禁低叹:“皇上对娘娘真好。”
正殿为芝兰殿,旁侧各有东西别殿三座,楼阁数间,环绕成众星拱月状。椒房宫的宫人引我们入正殿,远远望去,殿中刻画雕彩,居香涂壁,锦幔珠帘,穷极纨丽。隐约闻得椒香细细,正是中宫方能使用的椒房暖香。香意似细雨洒落,四处晕开,无所不及,兜头兜脑地袭来让人几欲迷醉。
我佯装观赏美景,落在了队伍后面,在殿门外驻足停留,心里很是抵触与皇后见面。忽然偏殿的帘子被风吹起,我发现窗里是皇上正给皇后喂药。皇后每喝完一勺都会咳出半勺,皇上连忙为她擦拭嘴角流出的药汁。大概喂了半碗,皇上抱着皇后坐上了另一辆轮椅,连轮椅的扶柄都是用黄金铸成,更不要提其他饰物。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他又找出一条羊毛毯子来盖住皇后的双腿。皇后还是被宫女推走了。他伫立在窗下负手而立,目送着皇后远去,挺拔如临风玉树,恰似卷轴上的最美一笔。这样的男人正是鲜衣怒马、流连花丛的年纪,却要事事为心爱的女人考虑,事事要让她舒适。他眉目俊朗,线条流畅而不失锋利,却是这样一个魅力无边、让人心醉的男人,登基几年来一步步铲除异己,与辽、夏及其他少数民族政权并立。
见皇后已经要接受众妃请安,我快步走进椒房宫,还算赶在皇后之前。当我抑制住自己急促的呼吸时,皇后已被推了上来。众人也都是仅仅瞥上一眼,就这仅仅一眼,都令她们又羡又妒地低下头去,俯下身来请安:“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千岁金安。”
眼前女子如仙女一般美好,肤色白皙光滑,睫毛密而长,紧紧地嵌在潋滟的眼睛上,头发自然而不失庄重地盘成了一个普通的仙游髻。正红色绯罗簇金刺五凤吉服,一色宫妆千叶山茶首饰,枝枝叶叶缠金绕赤,捧出颈上一朵硕大的重瓣并蒂牡丹盘螭项圈,莹润非常。中宫威仪,虽十分华贵夺目,但她驾驭起来,再清新自然不过。
那种气质不像皇上一般成熟锋利,却温和内敛又使人诚心诚意地信服。她落落大方地坐在轮椅上,淡然地扫过这样一群日后要分享她的丈夫,或者更为准确地说分享她丈夫名分的女人,温和地开口:“平身。”声音就像是淙淙的山泉,悦耳带着些许轻灵缥缈。一旁的后妃也是美艳不可方物,但距皇后终究是妖娆美人同清杳仙子的差距。
每个人的眼睛、耳朵都牢牢地追随着她,听她娓娓道来。许是第一次讲这么多话,每讲几句,皇后都要轻咳几声。后来实在支撑不住,竟喘不过气来。一道矫健的身影窜了上来,明明可以推着轮椅送皇后回房,皇上却直接打横抱起她,焦急地问:“浅芙,你怎么样?”一旁的后妃都想上前献献殷勤,只为那充满魅力的男人。然而,一个意想不到的动作发生了,皇上吻了皇后,准确地说是帮她度了一口气,皇后这才好过。她像一只受伤的天鹅倒在他的臂弯里。
回去的路上,早些年进宫的徐美人和陈才人在一旁窃窃私语。“你说不会是皇后看到这些新人一个赛一个的貌美妒忌的吧?”“怎么可能?你刚才也看见了,皇上是怎么对皇后的?”“我可听说了,皇后的求生欲望不强。怕拖累皇上,每天都昏睡着,或是沉默着。”“那今天怎么会讲这么多?”“还不是太后要求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后嫌皇后没个好背景。”
呵,废黜六宫这样的事情都被太后阻止了,还有什么是太后达不到的?
然而皇后今天真的是心神俱疲,我们回宫不久后,就传来皇后病重的消息,阖宫都前去探望。
寝宫里充斥着鹅梨帐中香的味道,配上四处的山茶花香,更觉清香宜人。皇上坐在床榻边,焦急地凝视着榻上人的睡颜。过了一会儿,他问为皇后把脉的太医:“怎么样?”
那位太医虽年岁不大,但一脸老成,搭脉诊断得心应手,此刻垂眸答道:“回禀皇上,娘娘许是中风之兆。”
“中风?”皇上低沉地开口。
“是的,过不了多久就会出现抽搐的症状。若抽搐后昏睡之状消失,便无大碍,或许会帮助娘娘进一步神经舒展,有站起来的希望。若抽搐之后昏睡两天还未醒,只怕……”
“只怕什么?你快说!”皇上的一声怒吼划破了寝宫的宁静。
“只怕一生都会是这个样子了。”太医回答得斩钉截铁。
“一生?一生都要昏睡不醒吗?那朕怎么办?浅芙,你要朕怎么办?”那个昔日叱咤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