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不得横加干涉。
第一次见到尊主的时候,他的身上还没有后来的老成与沉重,正在教着一个比他年纪还小的女孩。
女孩捂住被他敲过的头,很是不服气,开口就是争辩。
“那我也有自己的缘法,明明是你横加干涉我。”
尊主那时的道行还不足,被气得不行,绵绵第一次知道七窍生烟这个词竟是颇为写实。
“咳。兆载永劫,仰惟圣神,万世所法,代修罗全族敬拜尊主。”绵绵行了朝拜大礼,将头深深埋下靠着微凉的石板,出声打断了二人的争论。
听上位者的是非总归是不好,克尽本分,以免招惹来是非。绵绵心里这么想。
“修罗王?你叫什么名字?”尊主有少年干净的嗓音。
“先让人家起来啊。”是先前争辩的小姑娘压低了嗓门,小声提醒道。
“嗯,咳。不必多礼了。”
“臣下绵绵,名讳不足挂齿,扰尊主清听。”绵绵缓缓坐起身,不敢抬眸,只盯着石板上他二人的反光倒影。
绵绵少年继位,对这些繁文缛节本是嗤之以鼻的。奈何临行前,行宫里的嬷嬷了解自己性子,连着突击了七天的礼节,逼迫着背熟了所有的祝词。况且,这是尊主大人,是整个修罗乃至魔界所有人的心中最最敬仰之人,象征着无上至高的力量与泽被万世的守护,如何不让人心生敬畏。
“知道了,若有要紧事传信酆都,不必年年来,拘束得慌。”尊主向来不喜朝拜祭祀这样的大场面,除了新人继位,其他都是能免则免。
“谨遵令。”绵绵将双手举于额间,在退下之前,于衣衫的遮挡后偷偷瞅了一眼尊主高高在上的侧颜。
他笑着看向身边跳脚的小女孩,有些拿她没办法。他明明是天地间最亘古、寿数最绵长的人,却好像依然年轻,会永远意气风发,一如此刻这般。
漆黑。无边的漆黑。
“原来死了之后的光景是这样的。”
还是因为自己瞎了,所以看不见死后的光景。
绵绵在地上爬着,用身体每寸肌肤感知这个漆黑的世界。这个世界有些温暖,还有些不易察觉的波动,与空气浑然一体的波动。
她挥了挥手,才发觉这些流转在指缝里的波动竟然是潺潺水流的真实触感。原来自己正泡在一个大池子里,像重回母亲体内的温柔与可靠,紧紧地拥抱包裹着。
“那可惜了。”这声音冰冷,闻之遍体生寒。
比极北之地的玄冰更加寒冷的力量钻入绵绵的双眼,让她痛得不能呼吸,豆大的汗珠不住地渗出滑落。
然后她重新看见了光亮,和光亮里的神祇。
碧波盈盈的水光映照在他坚毅肃穆的脸上,玄青色的衣袍沉重如同他的眼瞳深邃不见底,也无法被照亮。依旧的容颜,但尊主好像变了许多。
“哪里来的臭味,哎呀臭死了臭死了。”当年那个小女孩也出落得亭亭玉立,穿着一身烟雨色,蹙眉间有种弱柳扶风的娇憨感。她捏着鼻子,嫌弃地看着手里的摇曳火光。
待绵绵看清她手上拿的宫灯,心脏又钝钝地被戳了一下。
见那女子作势要把灯撕烂,绵绵还是没忍住开口道:“一生心,可以还给我吗?”
“你还要这玩意作甚,”那女子瞪大了眼睛,简直难以置信地问道,“还嫌他害你不够惨?”
“只有这盏灯亮着的时候,才有活着的实感,”绵绵咽下哽咽的嗓音,缓了口气,“可以还给我吗?”
那女子还想说什么,却被尊主沉声打断:“昭昭。”
“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昭昭知道。”她重重跺了下脚,才不情不愿地把宫灯递给绵绵。
绵绵捧着一生心,闭着眼感受着神光熠熠,自己空落落的身体里原本生长着骸骨的地方,终于稍稍被填满了。
“你当真变了许多。”名叫昭昭的女孩用困惑的眼神盯着自己看了半天,最后只说了这句话。
是啊,谁人不是变了很多,谁人能始终如一永葆初心。
“即受我庇护,就须得为我供奉,”尊主逆着光,一如最初那样高高睥睨,面上静如深海,说道,“本尊还用得着你一日,你就一日不能死。”
“是,谨遵令。”绵绵深吸一口气,颤声回答。男子身上自带的威压和气势,让她不由自主地重拾礼节,深深叩拜。
可是如今失了骸骨,废人一样的自己,还能为尊主做什么呢。
“痴儿。”他突然开口,似是全然洞悉了绵绵的妄自菲薄之意。
这简单两个字里包含了他罕有的情感,具体是什么绵绵也不清晰。她惊觉自己竟有落泪的的冲动,第一次大胆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才发现面前的尊主只是一团虚影,而他的双眼透过自己看向了不远处的一粒火星。
说来奇怪,在这碧海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