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去。
夜里做了一个梦。梦中她穿着喜服,乘着翟车,千里迢迢赶赴广州完婚。可新郎在堂上撕了赐婚的敕书,指着她鼻子骂她婚前既已失德,如何还敢厚颜无耻跑来成礼?
满堂宾客哄然大笑。新郎挥手驱赶她,陪嫁的宫侍上前讨理,却被新郎府上的仆从打得抱头鼠窜。
一场婚礼,转眼成了笑话。
广州地热,她身上厚重的袍帔压得她汗如雨下,面上妆容化开,五颜六色的像个小丑。
小丑站在喜堂中央,头晕目眩,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随着不断滑落的汗滴渐渐在融化。
“不要——”贞阳猛然睁眼,坐起身,发现自己还在寮房后,扑通狂跳的心才放回了肚子。
“殿下,”圆脸侍女从榻脚探头,“您是就起,还是再睡一会儿?”
突如其来的问候吓了贞阳一跳。她下意识看眼枕边盖着帕子的夜明珠。
天亮了,珠子的光芒在绸帕的遮盖下并不显眼。应该没被发现。
她装作捂嘴打哈欠,另一只手飞快将珠子拨进被子里。
“梅月姐姐,我想再睡一会儿。”她细声细气地说。
梅月盯着贞阳孩子气的脸,也装作没看见她往被里藏东西的动作,颔首道:“正好,奴婢换了新的暖炉,昨儿夜里落了雨,眼下外面正是冷的时候,您再躺躺吧。”
贞阳闻言伸腿,探脚碰到一个散发着灼热火气的铜炉,心说怪不得会做被热融化的梦了。
这么烫!隔着炉套都这么烫!
她缩着手脚,避开铜炉往下睡倒。
梅月转过屏风取来一小罐药膏,蹲在榻边请她伸手。
她乖乖把两只红肿的手递过去。梅月涂好药,嘱咐她:“殿下,待药干了,再放进被子里。”
不放心的样子,俨然把她当小孩了。
贞阳点点头。
梅月收好药,轻手轻脚出去了。
贞阳高高举起涂得亮晶晶的十指,想真奇怪,前些日子,和小桃小杏堆雪人打雪仗,她的手都没冻伤,这次怎么说肿就肿了?
难道寺里的雪格外冻手?
她趴在枕上,腰间硌着滚过去的珠子,想起那个梦,唉声叹气。
她从来没想过嫁人的事。
这门婚事,是阿娘拜托原相说合,才得来的。
阿娘说,岭南地远,她可以忘掉都城中发生的一切,在那里重新开始。
且对方乃一州长官,年轻有为,家世又清白,是个绝好的夫婿人选。
绝好不绝好,贞阳无从得知,同时也漠不关心。
阿娘的担忧,她连猜带蒙也能说个八.九不离十。
无非是她被汤镜掳走的事,经由禁军上门讨人一遭闹,已算过了明面。照着汤镜不依不饶的性子,肯定不会就此罢休。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与其留在京中,日后闹得难看,还不如趁汤镜不在城中时,尽快把她嫁出去。
省得夜长梦多,再节外生枝。
等到城中传遍她和汤镜的事迹,再想给她说亲,可就难了。
恰巧这位刺史先生前些日子进京给老皇帝送寿礼,逢着封城,没能回去,一直滞留在京。
又“恰巧”原相见他孤身住在驿站,身边仅有几个负责跑腿的武将随从,并无料理家务的家人,便多事做了回媒人。
贞阳没问梅妃,自己嫁去那么远的地方,她和哑嬷嬷怎么办?
因为直觉问出来,也不会是想听的答案。
从前囿于离苑的一方小天地,仅知阿娘迂腐,但时至今日,她才知道,阿娘比她想象中还要迂腐一百倍。
贞阳翘着手指,从被窝里扒拉出散发着沁人幽香的珠子,塞入绣囊中藏回被褥底下。
她现在只盼着,汤镜能快点回来。
他那么横,肯定有办法帮她毁了这门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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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青在大殿辛苦蹲守多日,终于等来前来做早课的杨绿袇。
她如今身为长善公主身边的侍女,已不需戴幕篱。
原青坐在蒲团上,在缭绕的佛香中,明目张胆观察她。
发现她细眉细眼,气质淡然,不禁撇嘴,薛家的人都是瞎子?这跟小公主哪里像了?
杨绿袇默完经文,上过香,便转出大殿往回走。
原青见状忙抬步追上去,到了亭林下,见四下无人,他气沉丹田,大叫一声:“小翠!”
前方的绿色身影陡然停下来,甚至想回头。但她迅速回过味,立刻挺直脊背继续往前走。
“小翠!”原青又叫一声,见她想跑,他冷笑,“分明能听到,装什么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