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永安帝满目凄然的看着眼前的断刃,一动不动。
夏季雨水前的闷热,无端让人烦躁起来。
裴行安抬头看了看暗下的天色,道:“夜深了,陛下莫要忧思过重,早些休息!臣也请告退!”
“行安,我看到一群人拿着刀向我走来,他们蒙着我的眼睛,割破了我的手腕,我的血一直流。”
“今日太子遭到行刺,尚有行安护他一线生机,可我知道,想行刺我的,满朝堂皆是,到时裴卿也会如此护我周全吗?”
永安帝终于移开看向断刃的视线,望向裴行安。
此时,裴行安还未曾从行礼中站直身体,永安帝目视着裴行安温顺又安静的,躬身站在自己对面。
从少年桌案齐平的陪伴,到如今不卑不亢的安抚。
一晃这么多年,仿佛无数阴雨夜色里,一直都是裴行安站在桌边陪他。但是,他们却始终隔着一张桌案的距离。
永安帝想,横在他们面前的又何止这桌案的距离。
裴行安叹了叹口气,道:“陛下万金之躯,断不会遭遇太子今日险境!”
随后又无奈的深吸了一口气,道:“臣尽死也不会让您遭遇此劫。”
由于经历了一场刺杀,裴行安的发束有些松了。
永安帝目光迷惘,借着宫灯向上漂浮,此刻裴行安与平常衣冠整齐的模样不同,几根新生的头发未休整的竖立起来,错综复杂凌乱的发丝格外刺眼。
永安帝露出些许小心翼翼,道:“裴卿,我有些害怕。如今殿内只有我们了,你今夜可否留在养心殿?”
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就像以前一起读书,留宿东宫一样!”
裴行安的身子微微僵直片刻,抬起了头,声音突然变得清冽起来,目光灼灼的看着永安帝。
“皇上妄言,臣为御史,监察百官,自当以身作则,又怎可逾越,夜宿皇宫?”
“且皇上是万民之主,百姓之责担于肩上,又怎能轻言害怕?”
裴行安顿了顿又道:“即使害怕,也不该和我这个外臣讲!”
永安帝挥了挥手,塌坐在御案前。
裴行安道,陛下今日劳累,应早日休息,便告退从议事厅走出来。
“裴大人最近操持围猎之事,事无巨细,生怕途中出了差错,若是往常,必定会在宫中小坐。我看今日回宫时,裴大人已是十分倦怠,许是很久未归家,此时归家心切。”张政为永安帝奉上茶盏。
“他孤身一人,家里能有什么可惦记的,左右不过是不想在这儿陪我罢了。我也只是想让他像以前先帝还在时一样留下来陪我。”
张政瞅见永安帝垂头,又盯着利刃,神色晦暗不明,心里却暗自明了:
“永安帝在前几个月前派遣裴行安去监工建造围猎场,围猎场的地形也只有裴行安最为了解,要说今日太子遇刺,此事嫌疑最大的就是裴行安。”
“如今太子昏迷不醒,贵妃从猎场赶回后便衣不解带照顾太子。太医院一行人均侍奉在东宫,为太子病情一筹莫展。贵妃十分恼怒,下令金吾卫立即追寻刺客,定要将其捉拿审问解药!”
“永安帝此刻未前去东宫照料太子,却仅留裴行安在殿。”
“贵妃惩戒了众人,却以裴行安为救太子,挡下致命一击为由,念起功过相抵,并未多加责难。”
“只是不知,这份帝王之宠能维持到什么时候呢?”
帝王之怒,伏尸百万,永安帝今日已因太子惩治不少宫中近侍。
张政服侍君王多年,早知此刻万万不可提及太子,而若想令君主开怀,则需……
“如今屋外雨水不断,也不知道裴大人来时是否带伞。今日闷热了一整天,瞧着外面乌云密布,雨水浇上去,得了风寒就不好了。”
永安帝终于抬起头来,目光从利刃中转开,向殿外望了一眼,挥了挥手道:“罢了,你去吩咐,让人给他拿把伞。”
“得了,咱家这就照办。”张政得令后急忙从小太监手里接过伞,向裴行安追去。
“裴大人且慢走,外边下雨,陛下想着大人来的匆忙,怕没带着雨具,特命咱家给大人送把伞!天黑路滑,大人行走小心!”张政说道。
“谢陛下赐伞,因家中有客,便不在此耽搁了,伞改日再还给公公!”
张政见裴行安撑开伞,毫无留恋的疾步往前走去。
那句陛下很关心裴大人,含在嘴边,怎么都来不及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