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
一班下了课还是不怎么吵闹,每个学生习惯不同,有人要休息,有人会复盘,有人趴着小憩,所以要闲聊、打闹放松的,都到教室外的阳台或走廊去扒着了。
蒋茹还在原位写写画画,周围很空,后桌和同桌都出去了。
两人扒在走廊尽头空地边的栏杆上,蒋茹同桌问蒋茹后桌,怎么突然跟蒋茹熟起来了。
也有好奇,也有一点点不甘。他热脸贴冷屁股几次了,都没跟自己同桌真正搭上话。
“你管呢。”
“嘿,顾之湄,你什么态度。”
顾之湄抓着横栏,只得说:“我运动会跑完3000米差点摔了,她过来扶了我一把。”
不过很明显,蒋茹早忘了这回事。然而那天太阳晒得她快要焦掉,跑完3000觉得自己要原地烧干,像她滴落在橡胶跑道上冒烟的汗水。腿一软要栽倒,被一个怀抱又准又稳地接住,并不存在的凉阴沁入她裸露的皮肤和汗湿的号码背心。得救了。
“就这啊,她肯定不记得了。”他说不清是什么语气,顾之湄听了浑身难受,警告他打住:“白骏......”
他先跑,“得得得,我进去了。”
顾之湄转过身,背靠围栏看着白骏进教室的背影,不说话。
但是这样一个尖子生里的尖子,聪明里的最聪明,哪怕她这样普通平凡,哪怕她的性格只能说不招嫌,也已经够了。
谁会不愿意对这个学校最顶尖的学生再宽容一点、耐心一点、迁就一点呢。何况她还帮过她。
顾之湄朋友过来挤她肩膀:“还不进去,下节语文课,晚点杨蔓春又要阴阳怪气了。”杨蔓春是一班的语文老师。
顾之湄顺着她力道进教室,“我坐最后,她看不着。”
“滚你。”朋友狠狠撞她一下,准备回到前门口那个座位上坐下。
顾之湄拉了她一下。
“怎么?有话快说。”
“下节课前我们去看看三十六班那个新来的。”
“......”
她提过好几次课间去三十六班看看那个“叛逆少女”新同学,也就是那个余江的“真爱”,被顾之湄多次无情拒绝。
不理会朋友“以前装得像,结果还不是忍不住想看热闹”的眼神,顾之湄走到最后一排,坐下的时候正好三分铃响。
顾之湄路过蒋茹的时候,看见她桌膛里已经铺上一本练习册,躺在厚厚的书本册上,她抬着头,视线认真地锁在藏桌里的练习册上。
顾之湄无语。
讲台上杨蔓春激情澎湃地给他们梳理着必备古诗文,今天特地讲《氓》,眼刀在偷偷写其他科作业的蒋茹身上刮了又刮。
蒋茹把练习册往桌肚里一顶,目光放到桌上的语文书上边,没什么反应,但她很想捏捏眉心。
学生谈个恋爱的事儿,跟重大社会事件似的,是个人都要提一提。
顾之湄听着杨蔓春若有若无地指桑骂槐,旁观者清。
一班学生只有十几个,裴科民时不时给学生们带吃的,考得好就自掏腰包带他们一块聚餐,学生都喜欢亲近他,除了蒋茹。
杨蔓春也平易近人,学生能跟她聊起来,除了蒋茹。
只有教数学的谷老师对谁都温温柔柔,一视同仁。
老师几乎都不很喜欢蒋茹,可以说,蒋茹是顾之湄见过最不受欢迎的特优生了。
“蒋茹,我刚刚看见你抬头,起来讲一下这个字的意思吧。还有,如果把这段作为赏析题出,你是出题人会怎么设考题,怎么设答案,为什么这么做。跟我们分享一下你的思路吧。”
余江就不一样。他长得好,会的东西也多,是乐队的主唱,听说还兼贝斯手。学生喜欢他,意外地三十六班的老师也都对他宽容。
也许是因为他除了成绩不好,哪哪都能拿出手。
顾之湄一想到蒋茹,首先是她身上的肥皂香,然后是她那一身总是灰扑扑的旧衣裳。埋在洗过很多次的地摊货里的那张脸,仔细看好像也是好看的,但和余江比,就有点不配了。
除了不能更漂亮的成绩单,哪哪都拿不出手。
顾之湄捱到下课,拿着水杯去后面接水。朋友越过她身后的长队,抓着她就走。
“你自己说要去看,现在又来接水,等你接完都上课啦!”
顾之湄水刚好接满,被她一拉差点儿撒一地,连着“我草”几下。
一班到三十六班,也就爬个好几楼吧。顾之湄端着杯子被拉着跑,又惊又怕,满楼道都是她的骂声。
学校故意没在教学楼建电梯,但幸好学校考虑到避虫和方便的因素,把一班分到了靠中的三楼,不然顾之湄不知道要跑多少楼。
三十六班在二号楼,但朋友没有把顾之湄从一号楼拉过去,她们就在一二号楼之间的回廊上,隔着回环的走道远远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