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相别春光（五）

书院内外皆静，门口无人把守。棠雪在门口犹豫再三，最终抵不过好奇心切，走了进去。

院中央挺立着一株枝繁叶茂的古榕树，粗壮的枝干几个人合抱都抱不来。根须与枝叶共同撑起一片树荫，棠雪走过去，靠着树干坐下。

院角迎春花笑得可爱，黄色的花瓣与金色的光点相互掩映。棠雪抬手半遮着额头，望向交叠枝叶遮盖城的一角天空，淡淡云彩惬意地游走，春风过，云飘树摇，一片岁月静好。

看着这一片春景，棠雪心中又浮现出村中溪上的小石桥，山脚傍泉的梨树林。她微微眯起眼，忽而记起曾经读过的一句诗，不觉轻轻念了出来：“云淡风轻近午天，”

“傍花随柳过前川。”榕树背后传来一个懒洋洋的男声，接下诗的后半句。

棠雪奇怪地转身向后看，只见一位少年书生，墨发高高束起，身着蓝白色儒装，手捧一本诗集，满脸惊诧地看着她。

“这位姑娘，你是怎么进来的？”少年一脸不可思议，这榕树委实是大了些，两人靠树坐了那么久才发现彼此。

“我…我见门口没人，便进来了。”棠雪也是吓了一跳。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不知道。”

“那，”少年清清嗓子，有些自豪地说，“我就给你讲讲吧。这，是当年文臣之首章严鹤章大人，辞官后在京城开办的书院，来这听学的大部分都是要参加科学的门人子弟哦。”

“所以，这地方是不能随便进来的吗？”棠雪有些不好意思。

“是的，弟子们正在里面学习呢，若随便让外人进出，岂不是打扰他们了吗？”少年一本正经地说。

“抱歉，”棠雪略微疑惑地问，“你也是这里的学生吗？”

少年点点头。

“那你为何会在此？”

“这个嘛，”少年挠挠头，“我要参加今秋的科举，先生说我近日心情有些浮躁，便批我一天假，让我散散心，在自然中回归本真。”

“原来如此。”

那名少年上下打量着棠雪：“看你的穿着，应该也不是个普通人家。不过听你的口音，应当不是京城人吧。”

“嗯，我确实不是京城人。”棠雪回答。

“唉，”少年似有所感，“就像刚才那首诗一般，我倒是向往农村的田园风光，只是我从小生在京城，也没有什么机会出去看看。”

棠雪张嘴，本想回话，但她隐约间听到白樱呼唤她的声音。转念一想，自己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也该离开了，便起身告辞。

“姑娘，我陪你出去吧，我本来也是要回家的。”

“那公子为何还待在此？”

“我爹非催着我回家，他们为我挑了一门亲事，想让我见见对方姑娘。”少年顽皮地笑笑，“这不想躲躲嘛。”

“哦。”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书院门外。白樱在那焦急地张望，看见她，急忙奔了过来，又转头瞧见那名少年，有些意外。

“少爷？”

“白樱？”少年也怔住了。

等等，白樱口中的少爷，该不会是…棠雪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那少年，那少年比她先反应过来，口中低呼一声，“天哪！”然后匆匆转身，一溜烟跑走了。

“唉，少…”白樱想叫住那少年，棠雪抬手止住了她，问道：“这位，便是周竹越周公子？”

“是啊，小姐，让您见笑了。”白樱叹了口气，突然眼睛一亮，“小姐，您是不是和少爷聊过天了，觉得少爷怎么样？”

“还行吧。”棠雪低下头，“挺健谈的。”

善解人意的白樱看出了棠雪的羞涩，她在心里偷乐了一下，把手中的玉桃酥递到棠雪手里，“小姐，快尝尝吧。别想少爷了，待会儿咱们逛街去。”

二人回府已是黄昏。周夫人在前厅等着棠雪，一见她进来，就握住她的手说；“下午的事我都听说了，是竹越不懂事，我让他给你道歉，他在书桂院等你，你快去吧。”

棠雪走进书桂院，只见周竹越立在桂花树下，把玩着手中一把折扇，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见过周公子。”棠雪走上前去。树下人听见声音，转过身略带歉意地朝棠雪笑笑；“你就是棠雪了？下午的事情真是对不住。又清清嗓子，我名为周竹越，以后直接叫我名字便好。”

“嗯，没关系。”棠雪回答。

两人之间忽然就沉默了，气氛一度凝滞，周竹越想了想，开口打破这沉默。

“这么说来，你是我的未婚妻咯？我还在担心，未婚妻会不会想朝中大臣家的小姐那样，有种坏脾气？今日一见，你与她们，倒是不同。”

周竹越似笑非笑地看了棠雪一眼，见她安静地听自己说话，又接着说道：“毕竟你不是京城人。我爹说你是他朋友苏先生的女儿，你来自哪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