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相别春光（四）

马车在山路间行驶，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车辙。

棠雪沉默地坐在马车内，感受着行进的律动，良久，她终是忍不住，撩开车窗的帘子，向后眺望。

后方是连绵的群山，离开百里村已经有一段距离了。村里的每一株花草，每一棵树木，每一幢房屋，每一座石桥，还有在土路上目送她离开的女孩的身影，全都融入了青山之中，渲染出一幅山水田园的水墨画。

前方，沂山镇的镇门近在眼前，市井的喧闹声回荡在耳畔。马车进入镇内后不像在山间那般畅通无阻，不时停下避让行人。

沂山镇的大门敞开着，而棠雪过去十年生活的大门也在此时缓缓合上。她离开了熟悉的村庄，告别豆蔻年华，走向未知的、崭新的、迥然不同的生活。

一路舟车劳顿，棠雪母女二人终于到达了京城。

京城不愧为天下第一大城，云集了四面八方来来往往的客商，飞檐斗角层层叠叠，不远处就是金碧辉煌的皇宫。棠雪从没见过这样大的世面，如今仿佛置身于梦中一般。

马车在大街小巷里弯弯绕绕，终于到了周尚书府的大门。

经过门卫通报后，周尚书和尚书夫人亲自出来迎接。周尚书是一个面容和蔼的中年男子，他两鬓微白，却丝毫不影响自身的精气神。两位把棠雪母女请进府中，并置办晚宴招待她们。

饭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四人围坐在一起，棠雪连日奔波自然是饥肠辘辘，但又不敢放开吃，只得故作矜持。饭桌上的气氛一度有些凝固，苏夫人为了缓解尴尬，也是挂记女儿的终身大事，问道：“周尚书，今日怎么没见到令郎？”

“犬子现在在城北的学堂里学习，准备秋日的科举。我已经把棠雪的事告知他了，让他这半个月内回来与棠雪见上一面，请苏夫人放心。”周尚书答道。

棠雪听到他们这对话，才想起来京城的这件要事。对风月一无所知的少女，不由得有些紧张。还好周公子不在，不然我还没准备好呢。棠雪心想。

晚宴结束后，周夫人开口道：“白樱，你过来带棠雪到书桂院。”那名唤白樱的侍女走到棠雪面前，施了一礼：“奴婢白樱，见过苏小姐。”周夫人朝棠雪温和一笑：“棠雪，此后你便住在书桂院了，白樱是你的侍女，你有任何不明白的地方，都可以问她。”棠雪谢过周夫人，跟着白樱去了她以后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居所。

接下来的半月，棠雪除了熟悉京城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书桂院内。书桂院庭内种着一棵大桂花树，它感受到春的气息，树枝上抽出嫩绿的新芽。棠雪坐在树下，望着被屋檐围成四角的淡蓝天空：又到农忙时节了，千里之外的百里村一定是一片繁忙的景象，不知笙梨家后山的梨树上，今年长了几个花蕊？

棠雪正出神间，白樱走到她身前，行礼后道：“小姐，夫人怕您这些天待得闷了，特许奴婢今日陪您到城北走走，小姐快去换身衣裳吧。”“好。”棠雪起身，离开了桂花树。

尚书府在京城南端，到城北还有一段距离。棠雪和白樱坐在马车上，透过半掩的纱窗恰好看到京城繁华的街景。

今天的白樱显得有些兴奋，不似往日般恭敬谨慎，他瞄了几眼窗外，便忍不住向棠雪介绍道：“小姐，你知道吗，城北是京城里最有趣的地方。那里有不少小院子，大多都是朝中宗亲或大臣修建的，里面的景致特别好，不过进去不容易。”白樱说到这儿，眼睛亮了亮，“当然，也有几个园子是专门对平民百姓开放的，里面有说书、唱戏、杂耍等等五湖四海的把戏，奴婢小时候就常去那儿…”

白樱说到一半就停住了，身旁棠雪沉默地坐着，她心中一惊，赶忙道歉：“小姐恕罪，是奴婢失礼了，您是不是生气了？”

“无妨。”棠雪微微一笑，“我没有生气。”

“那小姐您是…？”

“我只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你，原来你有这般活泼的性子。”棠雪似有些感慨，“我觉得这样挺好的，今后在我面前你不必那么拘谨，叫我棠雪便好。”

“小姐，这…奴婢可不敢。”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小姐，白樱，你这么叫我有些不习惯呢，怪别扭的。”

“哪里的话，小姐你当然是小姐，以后奴婢还要喊夫人的。”白樱又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连忙捂住嘴巴。

棠雪的脸稍稍有些红：“那随便你吧，不过以后可得多和我说说话…”她别过头转移话题，“再和我聊聊京城吧。”

白樱仍然有些担心，脑子里正斟酌地要回话，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城北到了。

两人下了马车，一下车，扑面而来一阵桃花的馨香。白樱嗅了嗅，转头向左一看，忽而又激动起来：“哇，是四食坊的玉桃酥，”拉着棠雪凑过去，“小姐，你的运气太好啦。玉桃酥可好吃了，我每次来城北都要去买，还不一定买得到。小姐，你要不尝尝？”

棠雪心中微微一动，这场景与从前的一幅画面重叠。“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