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交易
走这么久,回去定少不了一顿责骂,也不知道会不会挨罚。
文肆既担忧又思念,他近乎贪婪的幻想着关于红枝的一切,却也在这一瞬间直白的意识到,他已经彻彻底底脱离了这条鱼儿的世界。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法术也遵守此规则,只要散去情爱执念,红枝所中禁咒便能自行破解,她的道心也才能更加坚定稳固。
于她,他只是颗绊脚石。
当着旁人的面,他能因为不甘脱口而出他才是她的归途,可其实,他只能做的影子。
文肆自嘲似的扯了扯唇,终究没笑出来,他后背抵着一颗红枫树,仰头看着随风飘荡的血色枫叶,压不下心底蔓延的悲伤。
过往种种历历在目,仿若昨日,它们抓住机会,争先恐后的冲破防线闯进他的脑海,让他再次体会一遍痛不欲生的滋味。
***
几十年前,地府。
幽冥鬼道,无名鬼火时有时无,夜色暗沉模糊,文肆一身黑袍隐于黑暗,匆匆而行。
“才刚回来就要走?”
忽闻有人说话,文肆脚步微顿,朝声音来源拱手行礼,恭恭敬敬的道:“无常大人。”
来人隐约可以看出身着一袭白袍,头上戴着一顶长方官帽,黑线竖着绣以“一生见财”四个大字。
此人正是鬼帝座下鬼官,黑白无常之一的白无常——谢必安。
他在鬼界颇为出名,亦得鬼帝器重,文肆隶属他管辖,平常待文肆不薄,两鬼关系倒算不错。
是以谢必安直接伸手扶起他,打趣道:“此处又没外人,同我讲什么虚礼?”
文肆默然不语,只作没听到。
谢必安知晓他的性子,自是不会计较,他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明知故问的道:“有急事?”
文肆垂眸,黑暗中辨不出神色,不答反问:“大人有事要吩咐吗?”
“吩咐倒没有。”谢必安双手负后,脸色古怪,语气中也难得带了几分诡异的正经,“不过,我确实有件事要同你聊聊。”
文肆心里装着事,也没注意到他的神色,闻言神情为难,斟酌着词句道:“可否改日,我……”
“怕你的小美人等急了?”谢必安不等他说完,直接打断。
文肆闭口不答,这便是默认了。
谢必安轻叹口气,不得不把话挑明:“文肆,我要同你说的事与她有关,你跟我过来。”
文肆一愣,微有犹豫,但还是跟了过去。
谢必安领着他七拐八拐,竟拐入了自己的寝殿,然后弯腰从床底下扒拉出两壶珍藏了几百年的酒,扬手一甩将其中一壶丢给他。
文肆下意识的接住,但他从不饮酒,刚想要还回去,谢必安却看出他的意图,劝阻道:“别急,先拿着吧,你会想喝的。”
文肆蹙眉,心中越发不安。
今夜的谢必安有些不寻常,他的语气太笃定了,而且刚才一路过来,始终没瞧见黑无常……
谢必安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打断他的胡思乱想,解释道:“跟小黑没关系,是我把他支开了,过来这边坐下说。”
文肆虽不解,但还是依言跟过去,二鬼相对落座于矮桌边。
谢必安拽开酒瓶软木塞,饮了一大口后,以长辈的口吻询问:“你跟那条小鲤鱼处的怎么样?”
文肆一愣,如实答:“挺好的。”
谢必安挑眉,“打算娶她?”
“自然。”文肆眉目柔和下来,语调也变得欢快,唇角微微弯了弯,“若不成亲,她该怎么办。”
谢必安轻笑一声,“也是,虽说是妖,但也是个姑娘家,整日跟在你身后,名声早就没了。”
闲话两句,见他始终没提此来缘由,文肆有些坐不住了,心里的不安越发浓重,不由主动询问:“大人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谢必安敛了眉目,正色道:“文肆,我问你,可还记得曾经掌管天宫莲池的那位红鲤上仙?”
“红鲤上仙?”文肆轻声重复一遍,拧眉思索了半天,方恍然道,“你是说那个六千年前因私娶凡人而被天帝贬入下界的广陵?”
广陵,正是红鲤上仙的名讳。
“不错。”谢必安点头附和。
“你提他做什么?”文肆蹙眉看向虚空,语气不解,“他的女人不还囚在思若河吗?难不成鬼帝喝醉将人给放出来了?”
思若河,是地府专门囚禁下界犯事之徒的牢笼,其内有鬼帝亲设的封印,除了鬼帝本人,大概只有九重天上那位天帝能够打开了。
“不是。”谢必安叹息一声,落下两句感慨,“可就算真的放出来了又能如何呢?广陵早已魂灰魄散化作尘埃,随风不知散去了哪里,她即使重见天日,也是无处可去的孤家寡人。”
他似有犹豫,沉吟片刻,终于道出了绕了一大圈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