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寻觅觅
地方去。
虞慎赶到长秋殿时,却只有一地的血。
那血痕从殿外台阶一直到大殿正中,由浅入深,凶杀就是在此了,虞慎站在血泊中心,他心想。
半日的跑马,他都没有丝毫感觉,但现在看着这拖拽死尸而形成的血痕,他笃信了这长秋殿里刚发生了什么,一下子,他的心便再也不能承受——他坐倒在那血泊里,他本来就已经暗红的手再次失心地落到血里,他感到什么东西硌他的手,再次抬起来,拉起黏黏的血丝——他看见手掌上压进去两颗光莹莹的大珍珠。
珍珠,他记得她信里写过,徐州舅父总是爱搜罗各种颜色、样式的珍珠来讨她开心,她每次的回信,每一个字他都反复摩挲,真情实意的信,读起来,就像是在听人面对面倾诉一般。她说她喜欢用力过的东西,哪怕是沙砾,垂死挣扎也能变成另一副模样,她喜欢那些有生机、有反意的东西。
珍珠……
他记得曲台她喝完冷掉的茶,放下杯子,淡淡地微笑,她鬓边清冷的白山茶下面坠着摇晃的珍珠。在风短暂停止的时间里,虞慎视野里只剩下那两粒白晃晃的东西……
虞慎不想在一众司马遇的下属面前哭,但他实在忍不住眼泪,他辛辛苦苦带回来的人,活生生的人,难道他只是稍稍离开一小会儿,就只剩下这白白的几颗珠子了吗?
他把脸埋进臂弯,把眼泪浸掉,但是源源不断有新的伤心涌出来,他不知道手里的珍珠代表什么,但是已经七八分相信这是她的血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妹妹挖苦的声音。
“你罔顾爹爹和阿娘去找那个女人也就算了,现在竟坐在这里哭起来,真不知道你还要给爹爹丢脸丢到什么时候!”
虞慎泪眼婆娑,他揩脸抬头,但并没有站起身的念头,虞薰优哉游哉地逛到台上,坐到本该太后安坐的位置上。
“回去吧,哥哥,”她不知道,正是她脸上那种胜券在握的神情让虞慎一下子燃起了希望,“阿爹被何家实在逼得没法子了,司马逸肯相助,没理由不跟他联手嘛,不然,怎能除得了何胥那逆贼?你也别想救谁,她是逆贼的女儿,就算我不杀她,她也不可能活着走出晋康城。”
“她还活着,”虞慎喃喃,他眼睛又开始焕发神采,“她在哪里?你把她藏起来了,是吗?”
虞薰不答,她的目光在她哥哥周身盘旋,他们很久不亲厚了,她是怀疑过哥哥对那贱人的心思,可是当她俯视自己的哥哥的时候,她突然又有些恐惧,紧接着她怀疑自己——我为什么害怕?对啊,她攥着何夕的命,她有什么可怕的。另一种情绪悄无声息在这时候占据了她的全身——嫉妒,强烈的嫉妒。
似乎所有人都格外厚爱她,凭什么?如果是因为她的虚伪赢得了众人青睐,那么她哥哥呢?她从小万众瞩目的哥哥,也更偏心于她,凭什么?
虞慎突然把血垢重重的手向她一摊:“她母亲已经死了,何胥一定也被杀了,已经够惨了,不是吗?司马逸跟她没有仇怨,他不会追究她一个女子的死活,你把她交给我,我保证,不会让你再烦心,不会让你再看见她——”
他几乎是在求她了,求她把那贱人还给他……
凭什么?究竟为什么?
虞薰暴怒,她一脚踢翻了旁边的香炉,灰烬一下子泼撒出来,伺候她的太监们躲都躲不及,呛得昏天黑地。
“你可知,你那心上人有多么狠毒,我多年未有子嗣,就是因为她!她设局害我被庭杖,施杖的人,为我开药调理的人,服侍我的人,一样一样,我都走在她的算计里……她惨,你说她惨,我难道不可怜吗?我金尊玉贵长大,落到如今声名尽毁的地步,我不可怜吗?”
她喊出她一直以来的憋屈,寄希望于她的哥哥能够迷途知返,可是她喊完这几句,感到自己更加可怜——因为很明显,虞慎只听到了他想听到的,他确信了何夕还活着,她就在晋康宫里的某一个地方,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