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畏果
梦里石翎骑在马上环抱着她,他的呼吸湿润她的耳垂,带来一阵酥酥麻麻的热感,他跟她说:“我就在此地,不会离开。”
可是她真回头时,看见的却是另一张脸,虞慎的脸。
虞慎是那样紧张着现实里的一切,而她在看清楚是他的一瞬间,抽了一口气,自愿地跌回到她的白日梦中。
“我就在此地,不会离开。”
他就在此地,不会离开,此地是哪里,他不会离开哪里?
石翎他知道吗?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时候开始,她没能瞒住他?
“你对他好一点,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的。”
“权贵之家结亲,真心是最不要紧的。”
“你不要再辜负一个天性纯良的人了吧。”
一时间,石翦,解安,栩栩舅母,阮一独……他们齐齐涌入,全都带着责备的神情看她,她是有罪,可是……她……
她连解释都不必有。石翎还是知道了。
两关以南出现敌军,而阮一独他们那样的反应——她何夕不是傻子。她现在只有一个疑问,而且可能她也已经猜到答案了。
虞慎带着她骑行了很久,她都已经对自己的大腿失去了知觉力,最终下马时,不得不颓然地任由他拖下去,就这么半搀半拖着,何夕始终不愿意正视现在的状况。
她只能依稀感觉到一些零碎的画面,他们遇到了三个同样逃难的人,他们一起捡起树枝点起火堆,打算度过这个清凉的夜晚,他们实在是很累了,那匹马,承受了它本不该承受的重压,又连续奔逃,何夕感觉它离断气只差一步,火燃起来,那逃难者中的老妇人去给它抓了草料吃,何夕的余光透过火焰看得清清楚楚,她居然有草料,连马都没有,何夕看进火里,错乱的时节里哪里没有错乱的人和事呢?他们都看出来虞慎不肯放下剑,更不可能丢她在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而放心去做另一件事。
“这是你娘子不是?”栗子在铫子里面被烤爆开,发出软糯的焦香气。
何夕知道不是她该有任何动静的时候,她抬起眉眼透过火焰看对面的那个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也正盯着她看。
石翎让她走,让虞慎带她走,他们之间说过什么吗?她脑子里蹦出这个想法,立刻捏了一把自己虎口的皮肤,尖锐的痛感让她更加责备自己——你的第一反应,究竟是想要知道石翎的最后一番话,还是想要知道身畔之人究竟……
那小女孩儿看起来真邪性……
他执意留下,是一心求死吗?会是她的原因吗?
那小女孩儿的眼睛真圆,像什么——像一只猫!何夕如芒在背,像杨逍那只猫!太像了,那种亮而瘆人的感觉,那只猫,何夕赶紧垂下眼睛不去看她,可是却又看到自己的手,她用这双手接过了宫人抓来的猫,她扭断了它的脖子。她还勒断了杨……
她慢慢地迫使自己把双手伸向那堆火焰——灼热从最先靠近的指尖开始,很快她的骨节也开始疼痛。
她是为了帮那时的杨逍洗脱嫌疑……她脑子里另一个声音大声呵斥她,不!不管什么原因,她这双手,需要火焰的涤荡,她是个恶人。
她是怎么成为一个恶人的?她步步惊心,筹谋算计,她这个恶人得到了什么?到底得到了什么?
她被一只手急遽地拉去,快得没有道理,下一秒,她就跌进了虞慎怀中,他像疯了一样把她箍得死死的。
何夕回过神来,同时,她的手传来的痛楚也袭击了她的大脑,她终于醒来,用她冷峻的眼睛仰看虞慎,他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睛却已经布满血丝,里面全是痛苦。哈,天道弄人呐,何夕心里默念,全是痛苦,她带来的。她仰着头,半张脸是月光,半张脸是火光,她颤抖的眼睫覆在了眼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