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自为谋
江风瑟瑟,疏桐蹲在船头,不熟练地拧干手上的湿衣服,拧得手都酸了,她蹲着长长舒一口气,很劳累的样子,可是她却悄无声息地在看着岸上的阮一独,他正同一个专门找来的递信人讲话。
这时候的江岸上往来人很少,但风声呜呜,虽隔得不远,还是听不见他二人说话的声音。疏桐用余光瞟见他偷偷从袖筒里摸出小小两卷信札给了那个人,却还给了过多的银钱。
要是我会认字就好了,要是当时求姑娘教一教的话,昨夜那人挑灯写信,她怎么都能瞥见一星半点。疏桐暗自埋怨自己从前懒惰。寒枝就会认字。
婚后这几个月檀奴倒是真心想教她把名字写会,他说她的名字很美,写出来也很好看,可是疏桐觉得纸上那两个字太难了,她不要学。
要是她当时不那么畏难就好了。
须知这半年多的日子,好像把一生的难都集中在一起加诸在她身上,她时常茫然又恐惧,却又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留意周遭。
她本来是跟着康乐公主的,康乐也喜欢她陪着,但入荆以后,虞家自派了人伺候公主,像她这样的哑巴侍婢,人家看在她护送公主有功的份儿上不好赶她,但终究是嫌弃。而阮一独在荆襄也呆不住,自石翦醒转后,阮一独便一定要带他离开,荆州的人本来跟他就没什么好挽留的,自然要走就走好了。
只有康乐公主不愿意他离开,疏桐看出来了,她觉得阮一独也看出来了,但他还是要走。
最后一次帮康乐公主梳头的时候,她看着镜子里的疏桐,跟她说:“唉,我多希望以前能多听听她的话啊。”她摸着自己并不怎么显怀的肚子。
疏桐知道她指的是何夕,而她话里面懊悔之意那么明显,就好像已经看清了自己的选择是怎么一回事,而何夕从前替说好话的那个人又是怎么一回事了一样。
“若不是身子不方便,我也真想早一点儿见到母妃。”康乐叹息。
她大概还想登上阮一独东去的船,疏桐心想。
听说解朗撤离到离此不远的地方,已经得到公主的消息了。也许眼下正在往这里赶。他毕竟还是驸马,没有公主在旁,他就什么都不是。
解朗当然算不上什么好人,疏桐知道,可是那个毫不迟疑的杀人凶手一样不能算是什么好人,午夜梦回,她总是一遍遍地被那三个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的亲随的错愕的死相吓醒——是她故意没让康乐看见,她看着镜中公主懊悔的脸,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件错事,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把错掉的地方拨弄回来,又该怎么拨弄回来。
“夕儿姐姐说过他们石家三个兄弟情深,他就是怕石将军滞留在这儿会有危险,才这么急着要走的。”康乐如是说。
是这样吗?真是这样吗?疏桐感到湿衣服里的水分已经完全滴落在甲板上,她蹲着的这一小块的木板已经变成了潮湿的深褐色。她曾看何夕耐烦地为那人治腿,并不因为他的冷面冷语而讨厌他,可是,人都是会伪装的,人也都是会变的,姑娘她,就没有看走眼的时候吗?更何况,疏桐自己也认同,若是何夕看见自己所看见的画面,照她那样的性子,她一定会重新审视这个人,慎重对待自己说过的话的。
那递信人快步跑开了,阮一独正朝着船这边大步走来。
疏桐忙低下头去。
她听见船板上不加掩饰的脚步声,先是四处走了走,才又朝她这边过来。
他大概没有发现她的窥视。
她心里哆嗦——若他发现自己的小心思,会一样毫不犹豫把自己推进江里淹死对吧?
她感觉到那个高大的男人朝着自己的脊背俯下身去,她装作被他的出现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到湿漉漉的船板上。
阮一独见状,伸手将她扯了起来,他的眉头习惯性地拧得严丝合缝。
“大哥怎么样了?药喝了吗?”
疏桐忙点点头,她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把石翦照料好,这并不难,因为他比阮一独还要沉默寡言,除了需要换药的时间,他都平躺在床上,盯着船顶发呆,他也很少吃东西。
“跟我来。”
阮一独一把拽住她往船舱里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不能说话,他总是连带着默认她也听不见吩咐,要她做什么事,他就直接上手,显得有些粗鲁。听说他也是世家子弟,不像,真不像,跟石翎的爽朗不拘也不一样,疏桐被迫跟着他巨大的步子小跑着,心想,大概康乐公主当初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没看上他吧,毕竟在一堆文雅风流的公子里面,他也太不讨人喜欢了。
果不其然,石翦睡在床上,眼睛睁着。
听到开门的动静,他就像没听到似的,一动也没动。
“大哥。”阮一独从进船舱就不得不弓着背以防磕着脑袋,此时干脆直接坐到了石翦的床边地上,他唤石翦的时候,那声调于他,已经算是无可再加的温柔了。
疏桐垂着头侍立在侧,听他们说话,事实上,他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