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之萼
永巷正如它的名字,似乎走在里面,时间就失去了快慢的分别。这条东西向的长街,瑟瑟生风,两面高墙上隐隐可以听到盔甲金属片摩擦的声音,更让人脊背发寒。
出万岁门,转夹道,风声更紧,天成一缝。
自从小皇子急病,天亦大寒,腊月飞雪。何夕从掖庭署出来,踽踽独行不知过了多久,走过的宫道上留下一长串孤寂的脚印。
何夕为她姑母的状态感到深深的忧虑,她沉浸在司马通的病痛里,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下去,而在她这样的年纪,一憔悴,衰老便无处遁藏。而眼下司马通的病,南宫术已私下跟何夕交底清楚,她亦无可奈何。
如果今夜顺利,那个孩子就能到自己手中——可是,何夕根本没有把握姑母能够操持此事——天墉城修葺在即,不宜再拖了……
“郡主。”
唐突的一声,叫何夕被迫停下脚步,这才发现积雪已没过脚踝,走起路来十分吃力。
面前那个女子宫人打扮,跪伏在地上,脸卑微地埋向雪里,何夕打量她陌生的肩背,似乎不是自己的人。
“何事?”她仍有些心不在焉。
“奴婢在此静候郡主。”那人瓮声瓮气,显然头埋得太低了些。
“你在等我?”何夕最不喜欢这样意料以外的事情发生,因而口吻没控制住地有些尖刻。
“抬头。”她命令道。
那女子仰起脸,脸上却全是泪痕,泪痕和她的胭脂混在了一起,一张好好的脸看上去滑稽得很。
宫廷夹道上,面前女子如此失态。
何夕不禁皱起眉头。
她已经认出她,那是何家安排入宫的秋萼,也对,若是何夕的人,断不敢在这样的场合拦她。
“哭成这样,别人看到你跪我,什么意思?”何夕冷冷地吐出一句话,吓得她立马伏下身去。
“奴婢该死,奴婢……”
“好了,秋萼,你是我姑母的宫人,不必这样害怕我,有事快说。”何夕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
“奴婢无法了,求郡主救救奴婢!”她跪上前,攀住何夕的衣带,何夕看见她在雪里脏污的手,几乎要后跳一步。
“你休拉扯,有话就说。”何夕别过脸。
“奴婢,奴婢有了身孕了……”秋萼低声吞吞吐吐。
何夕不可置信地抽了一口冷气。
陛下便是风流,皇后殿里的侍女也不该随意临幸,更何况宫中美人无数,各个出尽百宝想要留住皇帝,他怎么会对眼前这个起心动念?
何夕微微俯身盯着她:“天子血脉,你去求永巷令怕比求我来得方便。”永巷令处该有记录,更何况若她真怀了龙裔,就是皇后不情愿,难道还能把她怎么样吗?
“不,不不不!”秋萼沉声,“不是陛下。”
“不是陛下?那——”
“太子,是太子殿下!”秋萼一提太子,两肩都禁不住地狂颤,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宫人抽搐病犯了呢。
何夕一听不对,神色立刻紧张起来,她一把将秋萼从雪里提起,拽着她的胳膊,贴耳问:“几个月了?”
各宫宫人可全都是陛下的属物,更何况孝治天下,太子岂能淫污母后宫人?
“两,两个月。”
还未显怀,何夕一扫她的腹部。
好在她今日来找自己。
“你是想让我偷偷告诉太子,还是去求陛下给你个恩典?”何夕试探着问,自然这两样她都不可能去做,太子失德这种事,对何家一点儿好处都没有的,这女子也是发昏。
“不不!奴婢不敢!”秋萼捂着肚子跪坐雪里,一副失神的模样,“郡主是医女,奴婢求郡主赐奴婢药,尽快把孩子给去了。”
何夕有些错愕,她看上去是个糊涂人,糊涂人更该凭此有所企图才对。
“有它,你可以抓住机会变成主子,你不要它?”何夕声音仍旧悦耳,眼睛里却闪动着情绪恶劣的幽光。
“奴婢,奴婢想活……”
秋萼瑟缩的话语更让何夕摸不着头脑。
若是陛下一时兴起的宠幸,皇后必然迁怒于她,她害怕情有可原;可若是太子,以何皇后护短的秉性,她必会想方设法替太子遮掩,兴许会趁她没显怀,把秋萼直接安排成东宫的侍女。这秋萼本来就不是伺候何嫣的得力人,太子若喜欢,皇后不一定会太为难她。
那么她在怕什么?
何夕思量着,没说话。
秋萼却继续恳求。
雪已不下了,天空却呈现出怪异的血红色。
何夕这些天留居宫内,盯着皇子的煎药服药,也留心宫中渐起的传言。这样血红的天,从五日以前,几乎天天如此。宫中人有说是兵戈之象,也有说是小皇子病灾之象。但如果秋萼之事处理不当,被有心人散播到外间去,或许就要说是太子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