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苦来哉
三只铜盘在烛火的照射下呈现出深深浅浅的褐金色。
两只盛粽,一只承壶,壶里是用井水凉过的茶,刚刚石翎跑马赶来,已经是在喝连着的第三碗了。
何夕跪坐着看他。
石翎端着碗仰头“咕噜咕噜”喝茶的时候,他的脸被碗底挡住,反而显露出抻长的脖颈,以及脖颈中央突出的骨节,它随着他大口喝水而反复上上下下,吸引了何夕全部的注意力。
于是等石翎放下碗时,正撞上何夕饶有兴致看他的眼神,她眼睛被压得狭长而深意,让石翎甚至觉得有一点点轻佻。
他抬了抬眉弓。
何夕一时讷讷,很快就露出平素那种温柔娇美的笑,弯着腰来,一手撑在桌上,一手又提起壶,问他:“再来一碗?”
石翎看着她笑起来嘟嘟的脸颊和下面圆圆小小的两个甜涡儿,怔怔道:“也行。”
于是她又给他倒满一碗,笑意盈盈看着他端起来,就在他一仰脖的瞬间,她凑近去,把手指轻轻覆在他喉上,倒把石翎吓一跳。
寒枝远远地躲在门口,见动静,撇过头去。
石翎喉头一跳,他垂着的手把何夕整段手指一抓,攥在手里。
“看你今天心事重重,还以为今夜你都不想跟我说话了。”
何夕隔着小几,手被他攥在胸口,唇角微扬。她目光从一直专注的脖颈挪移到石翎说话的嘴唇,又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慢悠悠地扫视。
“你知道吗?”她淡抿唇瓣,“你的嘴唇很好看。”
石翎看着她撑杵身体的手,另一只手又攥在自己手中,似笑非笑,把她往自己面前拉得更近。
他心里一直牢记着兄姐对他的叮嘱,知道即便她是未婚之妻,他也一定要依照未婚的规矩,可是每每何夕在侧,她总是有办法让他脑子里的规矩忘得一干二净,非要他晃晃脑袋才能记得起来。
她的手挣脱出来。
她缩回身,拣出一只尖角粽子,还微微有些烫,她拈着线绳拆开,剥开粽叶,里面香香糯糯的黄米露出来,还冒着白气,她就着手中线绳绷直了,把这粽子切成四份,叫石翎拿筷子夹:“这是咸的,你尝尝。”
“你亲手包的?”石翎看她丢了线绳,用白绢擦拭手指。
她微眯双眼,含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这是公主的手艺,我可不敢冒领。”
石翎愣了一下,随即用筷子戳了戳那团粽子,放下筷子,把她的手连带着外面包的白绢全捏在手里,道:“你的呢?我要吃你做的。”
“别闹,”何夕手缩回来,敲了一下小几,指了指门槛外的寒枝,“有人看着呢。”
她分明是不怕人的,石翎原本就是逗她,此时笑道:“若刚刚一独不走,倒可以帮你把这盘里的全解决掉,只要你一说是康乐公主的手艺。”
“他这时候走,宫里禁卫交由谁来接替?”何夕看若无意地问道。
石翎微笑着:“他本来也不是主将,还是原来欧阳锋,我今天听见一独说,令尊大人跟太子殿下商量,想把一个叫杨邈的填进去补一独的空缺呢。”
他话一出,本来以为何夕会高兴,他打听过,杨邈之妹是何夕闺中密友,抬举她哥哥或许也有她的意思,不然她不会做此问。可不料何夕听闻,脸色惊变,把桌角一捏:“已经定了么?”
“应该是吧,一独都走了。”他木木的,不知道何夕为什么又落入才刚他见面时的忧心忡忡。
“怎么了?”
何夕见他疑问,怕他多问,又怕他多心,只得微微失神,勉力一笑,解释道:“杨邈此人,我去江州接杨逍时对他颇有耳闻,做人做事不大妥当,听说当时还是刑疑之人,后来放出来的,这样的人,怎么好把守卫宫禁的重任交予他来做呢?”
石翎听罢,仔细想了想,道:“既如此,只当是司徒大人抬举他,做个偏将,若能跟着欧阳都统好好学,便酌情提拔,若真是不堪用的,寻个别的空缺,做几月调出去,也无妨吧。”
又道:“欧阳锋手下可不好做,一独说,他情愿去战场上帮衬二哥,也不愿再在欧阳手底下受气了。”
何夕会心一笑:“受气不受气的,我不清楚,倒是上个月康乐出嫁,他应该看得心里堵吧。”
“那能有什么办法,也不是谁都能有我这么好的福气。”石翎咧嘴一笑。
“你这样说,打量我不知道——阮一独一定叫你跟他一块儿去吧?”何夕瞥视他一眼。
石翎被她一语说中,有些尴尬。
的确,阮一独说的那句“怎么,那小郡主花言巧语把你诓住,你就打算做个郡马,一辈子在京城里无所作为了吗?”犹在耳际。
其实石翎自己倒不觉得现在就是毫无作为,可是阮一独去帮哥哥,勾动了他原先的念头,他也很想在战场上兄弟同心……
可是他同样看出,何夕自病后,身体不如以往,或者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