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香寺
一声马嘶。
何夕被几乎从自己眼睫上一闪而过的刀光给吓闭了眼。
一泼热腾腾的液体喷溅到她脸上,粘腻腥臭得何夕几乎要背过气去。
她感觉抓住自己脚踝的手,蓦地一下松了,但是脚上那手触感还在,它还连着她,摸着她。
怎么会?
呼吸只进不出,何夕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勉力睁开眼睛——那面前的男人,哦,不对,他已经没有了脑袋,只剩一个僵直喷血的躯干,那躯干也很快向前倒扑到地上;而匍匐脚边的男人正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己被砍掉的一只手,随后立马狂叫起来。
他的手,倒是的确还抓握着何夕的脚腕。
她吓得跳起来,跺着脚,拼命把那只断手甩脱。
何夕扭头向后,黑马上,石翎手里握着舔血的刀,那刀上的暗纹寒光凛凛,血槽上赤色浓重,石翎的脸上则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可怕神情。
“石,石翎。”
何夕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后怕起来。她向石翎伸出手去,石翎似乎还想继续砍人,但也许是看到她惊惶的眉眼,倏忽间,刀入鞘,他伸手拉她上马,将她牢牢扣在自己怀里。
“杀人!杀人!”那些男人惊慌之余更凶恶起来,见石翎只有一人一马,都喊起来,“杀人啦,抄家伙啊——”
“走,快走!”何夕生怕他要同这些人打斗,哑声催促道。
石翎冷眼看着攒动的人头,丝毫不惧。
何夕听见他粗重的呼吸声,以及悄然握刀的手指关节的喀喀声,她好害怕,他想要在这里,跟这么多穷凶极恶的人斗个你死我活吗?他要这样抱着她杀人?还是丢了她杀人?天哪。
何夕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
可是,预料之中再次拔刀的厉声并没有响起。
等她再睁开眼时,发现石翎勒着她,正策马远离那是非之地。
呼。耳边风声呼啸。
何夕也松了一口气。
马飞奔,驰过原野,越过石桥,渐渐的,回头望不见粥棚,更望不见南城墙了。
他们骑马进了鹿鸣山,天空淅淅沥沥又下起雨来。
何夕惊魂未定,只感觉脸上的血开始凝结住,拉扯着皮肤,味道也更不好闻。而且石翎勒在她肚子上的双臂硬如磐石,她感觉就要断气了。但是她不敢提醒石翎松手,甚至于她现在都不敢跟他说任何一句话。
因为石翎的脸就贴在她的耳边,石翎的每一声沉重而均匀的呼吸,都在提醒着她,他此刻心情很不好,脾气自然也好不了。搞不好他又要杀人的。何夕心想。
那匹黑马就像有灵气似的,在雨里越走越精神,何夕都怀疑是不是自己一身的血气,刺激到石翎这匹爱马兴奋的神经,她听说过,杀伐之人的宠物,都喜欢死人的血气的。他方才那砍瓜一样的刀法——何夕从前只当他是将门里的嫩瓜秧子,应该没杀过真人的,可她面前没了脑袋的真人提醒了她——他将门出身,怎么可能少了血性,只不过平时在她面前装乖罢了。
一这样想,何夕又觉得心慌,又觉得新奇。
何夕微微侧脸,石翎那板板正正像个陶俑似的脸上仍旧是那副要杀人的神情,她看见他丰润的脸颊,大而垂的眼睛,眉宇沉沉,而且他还有着大大厚厚的耳朵。
从前看他倒没注意过这些。
她有一瞬间晃神。
情不自禁地伸手指,戳了一下石翎腮上的肉。
石翎怔了一下,侧头看她,好像被她近乎挑逗的动作给惊到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这一看,石翎便意识到了这一点。
何夕感觉他眉宇一紧,呼吸一停。
他一下子就勒住了马。
马停住,两人都没动,甚至勒着何夕肚子的两条手臂也没动。
雨越来越大。
他脸上闪动着奇异的光彩。
“石翎。”何夕有点儿害怕了。
她试着怯怯地唤了他两声名字。
石翎这才回过神来。
他立即松开何夕,翻身下马,把她也接下来。
然后他一把把自己背上的红袍扯下来,扔给她,自己牵了马,躲一边去了。
远远的,积香寺的塔尖在雨里隐现。
石翎牵着他的马,何夕将他袍子裹住脑袋和身体,慢慢沿着山路往山上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太过突然的缘故,现在脱了险,都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只是盲目地走。两个人都不怎么说话。
半路遇到一只破破的亭子,石翎一定要让她下马进去躲一会儿雨,何夕看到通往积香寺的石阶,青黑色的石条铺砌向上,看不见积香寺的寺门。
“你想上去?”石翎突然问。
何夕点点头。
“你想上去的话,我就在这里等你。”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