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一个认真的消遣,」
顿,打断了;”再曲一指,她噙着笑意,“三,我自作自受,被家庭暴力,打断了。”
一晌岑寂,足以成为周遭喧嚣的扩音器——似是而非的答案千回百转,终被隔壁女孩突兀的哭声打成死结。
是那个声音与自家妹妹极像的女孩。
果然,同她一起的每个下一刻,都不可预测。这样的始料不及让他不禁期待起,下一次,她又会做什么,自己又会遇到什么。
MJ向隔壁座投去一瞥,得到那位父亲赔罪的苦笑。他缓下神情细视,女孩父亲正揪着孩子精致的外层丝袖手足无措。
虽店内随处可见店长的细致用心,而毕竟大多器具都上了年份,好动的孩子在这里刮坏什么并不稀有——但那位快跟着女孩一同哭起来的父亲显然并不认同,手忙脚乱擦去的眼泪仿佛可以浇灭桌上蛋糕的蜡烛。
“来,先不要哭,给我看看?”
MJ同她交换了眼神后便蹲去隔壁座旁,在女孩的泪眼中从容自若地确认着丝袖的刮损程度:“告诉我,你和你爸爸今年多大了?”
“我今年、八、八岁,”女孩抽噎着乖巧作答,“爸爸三十、三十三岁。”
“八加三十三等于多少?”他退了半步,眉舒目缓,鼓励地笑笑。
“四、四十一。”大眼睛里嵌满的水晶被好奇心搡了回去,伺机重整旗鼓。
“我给你变个魔术——闭上眼,数到四十一,袖子就会好了,好不好?不能偷看,约好了。”
女孩拉过钩后顺从地闭眼念数,他熟门熟路地在Versace当季新品裤装上本不该出现却浑然一体的口袋中取出针线,以眼神指点着那位目瞪口呆的父亲将破损处拉扯平整,数到三十前就已停针断线收回原处。顺力一正,不见阵脚,乍看与完好无异。
“这只是应急,丝织品没法长期保持。之后记得找专业人士修补一下。”他悄声嘱托那位呆若木鸡的父亲,在女孩开眼后的惊喜与感谢中回到她对面。
“真厉害!”方收回视线的她轻轻鼓掌,眸子晶亮,“你……手真巧。”
“不觉得婆妈恶心?”他落座饮茶,自嘲道。
她眼光一动,迅速意会,亦手撑颊,喫茶调笑:“明明是加分项。况且,既然带出来了,就说明它对你是有用的。那干嘛在乎别人的想法。而你应该在乎的那部分人,也不需要你开口解释,就会为你的举止备出充足的理由——那是他们眼中希望的你的样子。”
MJ自知,他恰是一直隐在那些人五花八门的借口后,或真或假,安心地做自己。
于是同某任女友分手前带来的不快回忆,就此轻易消散。
“我小时候,常被老妈当女儿折腾。后来有了拒绝一切保姆阿姨只粘着我的双胞胎妹妹……裙子啊玩偶啊,坏了买一模一样的也不要,只能给她们补成原样——这两年好多了,不然我想Jarustiwa可以新辟服装高定业务。”内容听来足以让其他同龄男孩愁眉不展,他只信口拈来如话旁家故事。语之所至,眼底笑意一闪而过,定睛确认时,却在唇线锢作新月。
他眉清神隽,眼波相遇便把笑意一并卷了去,蕴在她眼角眉梢,栩栩如逢花开:
“说真的,我有些意外——”她解颐,“你们的家庭氛围竟然是这样的。”
“多亏老爸有意无意的纵容咯。他向来很注重保护家人。”在优秀的倾听者面前,他无需遮遮掩掩,亦望自己渐舒渐展的真意,可得她习惯性认真,“小时候我爸回家总很晚,我起初以为是因为工作,但司机和车子总比他早得多。我很奇怪,但又不敢打扰我妈,就自己悄悄观察。直到有次同Kavin——哦就是我朋友——他们玩到很晚,在庭院外墙边遇见抽着烟、眉头拧成一团目露凶光的老爸。他脚边已经有这么一片烟蒂,隔他十米开外都闻得到刺鼻的尼古丁味——我才知道,他每晚回家前都会在院外抽烟平复,再等烟味散得差不多才会进门。那时是我第一次见到那样的老头子,眼神凶得让我做了两晚恶梦。我家的产业跟其他人不太一样,但老爸从来不能、也不会把工作上的情绪带回家。所以我明白了他,就主动顶着那个讨厌的眼神去给他点了支烟,”忆及往事,他笑出声,“然后拿腔作势地边玩打火机,边建议他考虑戴眼镜——只要遮住眼神,可比等烟散尽有效多了。你知道吗,他还真的戴了一阵子眼镜——但对他来说,眼镜也可能成为弱点。所以,他最后还是不再戴了。”
语随心至,往事因此琐碎。她以手支颐,姑息着他的随心所欲。天花板上的吊扇孜孜不倦将顶光切散,明暗交接不过两秒,乐此不疲地对她无名指上少见的戒指一荫一缭。唯中心钻石一丝不苟地折光,在他眼底炫耀璀璨。
他想知道的。
她有没有像自己,凭优越的表相逡巡花间?
有没有像自己,也曾专注地看着某个人?
他想知道的。
因为他猜,她也许有。
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