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重阳血祭9

那是再浓郁不过的血腥气，是人体骨骼、血肉焚烧后的焦糊味，是无力，是绝望，是痛恨，是压抑，是熊熊燃起的不灭的复仇气！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距离今时今日，仿若隔了一世，她甚至早忘记了那人彼时眼中饱含的无助和痛恨，只记得印象中他贯来的不徐不缓、春风和煦。

她以为那人的伤痛，经时间虽不治愈当也可消退减轻，但不知为何，这场大火却意外唤醒了多年前屋檐之上、月色之下的那段记忆。她更是不由为心之惊，陡然意识到：有些刻入骨髓的恨，根本无法消弭，只会随着时间的发酵，不断地蓄力，等待将来某日喷薄而出，燃尽目之所及，焚尽世间所有。

思及此，连姝手按住胸口，望着满目疮痍的杜府，面色异常难看，脚下不稳，竟险些从院墙上摔落下来，幸得被身旁的俞水一把给扶住了。

“你且待在此处，我去去看看情况。”不待连姝回答，俞水便已跃下院墙，往夜色中的一处赶去。

顺着他前行的背影，连姝瞧见杜府西北处的一座院落火光最盛，而张狂肆虐的火焰之下，似乎有两个跪在地上的身影在火焰中忽明忽暗、扑朔不清。

不久之前，与杜府两街之隔的问天阁里，早已披衣起身的未更，此时站在窗前，边透过开着的窗扉望着夜色中的那抹火光，边听着黑衣人的禀报，眉头紧锁，思索着什么。

“那人去了监牢，抓住了一名欲劫狱的云霄谷弟子，不过他人刚走不久，这名被抓的弟子便又被人救走了。”

“云霄谷的人？”未更转过头看向阴影里的黑衣人，反复确认道，“消息准确？”

“是。那名弟子手执的穿云剑，如今还落在那人手中。”

“噢？这知州府的人为何要设局抓云霄谷的弟子？还劳驾黑鹰亲自动手？面子倒是不小。你且回禀堂里，查查其中的缘由。”

“是。”黑衣人恭敬应下，续又开口补充道，“怀州分部的褚掌柜不日前收到消息，一个名叫连卓的外乡人莫名被抓入狱，而且就秘密关押在云霄谷弟子今日要劫的牢中。此事是否与那个连卓也有所牵涉？”

“连卓？”未更眼皮一跳，眉目深锁，突然问道，“今夜救人的可是名女子？”

黑衣人仔细地回想了下，恭敬回道，“是名小娘子，不知身份，看招式路数亦难以辨别，瞧着才不过十七八的年纪，右脸处有......”

“两道浅淡的疤痕？”未更没待对方说完，面上先是一喜，富有浮现忧色，脱口而出道。

“是。”黑衣人虽觉纳闷，却并不敢再问。

“她人去了哪儿？”

“是那名女子的下落吗？”黑衣人小心地抬头端详了下面前的青年，见对方凝神细听，等着自己回答，遂继续回道，“和那名救下的云霄谷弟子往知州府而去，算脚程，怕是快到了。不过，她顺道救下的另外三个犯人......”

“知道了，你下去吧!”未更摆摆手，打断了黑衣人后面的话，示意对方离开。

黑衣人前脚刚从窗户处翻出，门外楼梯间便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夜色浓重，脚步声并不打眼，但早无睡意的未更此时自然听得分明，何况......他瞥了眼隔壁，唇角流露出一抹轻蔑。

以为一管迷药对他有效？黑鹰当真是对他不够了解！

未更随手系了腰间的衣带，拿了桌上的宝剑，开了门，巧不巧，正撞见自一楼上来的、一身便装的黑鹰。

“你怎么......这么晚，要去哪儿？”黑鹰眼角滑过一抹慌乱，随即习惯性地询问出声。

“噢，”未更瞥了眼来人，似真似假，眼中还有些不怀好意，“睡不着，出去赏月。你既然也无睡意，要不要一起？”

“这时候？”

“对，这时候。”未更随手指了指北边，意味深长道，“火中赏月想来也别有一番情趣。”

“火？”黑鹰眼中露出诧异。

“对啊！知州府着火了，兴许里头还有什么好东西也说不定。”未更并不理会黑鹰的反应，就势下了楼，向问天阁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