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1章含恨
天已蒙蒙亮,鹅毛大雪纷扬而下,落在登临阁高耸的雕梁飞檐,积起厚厚的一层银白。
沈箬静静站在登临阁最高处,披着的红色斗篷在身后长长铺地,上头也落了层薄薄的雪。
从半夜起雪至今,她已经站了整整两个时辰。
沈箬忽然勾唇轻笑了下,怅然道:“早知是今日下场,五年前我便不该活下来。”
沉月本半蹲身子守着药罐的火候,闻言立刻红了眼眶。
姑娘这样好的人,为何不该活下去呢。
她想分辩几句,喉咙却哽着,发不出声音。
被困落泉院整整五年,她亲眼看着姑娘是如何一日日积郁成疾,最后走到药石罔治的地步。
可她还是将汤药端到主子面前,执拗道:“姑娘先把药喝了吧,这是白日里新来的那位李大夫开的方子,听说医术极好。李大夫临走前特意嘱咐,今日天亮前您一定要喝了这碗汤药。”
沈箬并不去接,她的杏眸蒙着一层雾,视线落到了空中纷扬的雪花上,不甚在意道:“这几年,大夫换了多少位,药又喝了多少碗……”
“今日这碗,就不喝了。”
沉月的目光黯淡下去,张了张唇,终究退到了一边。
这碗汤药从昨日入夜就已经熬好,来来回回热了十几遍,姑娘还是不肯喝。
她知道,姑娘已经放弃了医治己身,打定主意不再用药。
姑娘的决定,向来无人能够改变。
沉月抹了把泪,低下头哀寂难言。
“咚咚咚”,静寂的登临阁内忽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很快,通身深色衣衫的一行人出现在高台,个个面容冷肃,身带煞气。
为首的一人上前几步,将盛着酒盏的托盘往前一送,道:“沈姑娘,请。”
这突兀的变故,让檐下风雪中站立的两人齐齐回眸。
“秦风?你来这里做什么?”看清来人,沉月变了脸色,将沈箬护在身后,戒备道,“我们姑娘尚未用早膳,如何能饮酒,你安的什么心?”
秦风是裴恒将军的近身长随,亦是他的左膀右臂。
秦风并不理睬沉月,而是朝沈箬利落行了一礼,公事公办道:“将军之令,沈姑娘,请。”
沉月怒目而视:“没想到你也跟你主子一样,是个薄情寡义……”
“沉月,退下。”
沈箬抓住沉月的手臂用力捏了一下,她的嗓音轻柔软糯,带着久病不愈的脆弱。
可沉月却听出了话中的坚决。
沉月忍着眼眶的泪水,倔强看着那道摇摇欲坠的身影。
她家姑娘生得极美,举手投足间自有种柔弱楚楚的风姿,如今久病沉疴,姑娘的一张倾城娇颜更加显出有一种近乎脆弱的白。
可,也好像随时都会被寒气击溃,香消玉殒一样。
沉月的目光渐渐变得担忧,到底心有顾虑,将嘴里回呛的话咽下去,狠狠瞪了秦风一眼,不甘不愿地站远了。
沈箬站在原地,身后是纷扬飘洒的大团银白,肩上的红色斗篷上也全是雪,在地上拖曳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她眸露讥讽,道:“裴将军这时候还记得我,真是费心了。”
秦风一愣,却不敢回话,只将头低下,去看地上被雪沁湿的黑色痕迹。
阁内是诡异的沉默。
就见沈箬缓缓上前,端起了托盘中的那盏酒。
酒液清澈,在晨曦微日中折射出闪烁的碎光,随着她的动作在杯盏中晃动,送出清淡的酒香。
这么醇香的一盏美酒,里头却下了致命的毒药,真是可惜了。
沈箬轻轻呵了口气,轻薄的白色雾气遮挡了眼前的视线,待雾气消散时,她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从不远处的将军府内踏出。
她下意识往前踏了一步,风陡然大了起来。
她被困之所与裴氏将军府毗邻而居,可以清晰看见那道朱阁高门前的一切。
此时,裴恒一袭沉黑色锦衣,镶云纹雕金佩剑悬在身侧,高束的鎏金发冠淋上了飞雪,冷峻矜傲的侧脸利落分明。
依稀仍是印象中那个杀伐深重、覆手朝堂的男人。
就见裴恒在府门外那辆奢华至极的马车前停下,朝里头的人伸出了手。
就见马车内的帘帷蓦地一动,一只白皙纤细的手从内伸出,稳稳落在了男人的掌心。
沈箬在登临阁最高处静默看着,一片雪落在了她纤长的睫毛,她用力眨了眨,那雪非但没落下,反而化入了她清澈的杏眸。
冷意侵入眼中,沈箬抿紧了唇。
她想起了六年前的那个冬天。
那时沈府在京都风头正盛,她父亲沈凛是朝中内阁重臣,深受先帝倚重。
而裴恒,初入朝堂屡建奇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