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山

杨戬见连日来寸心总是忧虑的模样，特地告了一天假。

虽然也无人敢过问真君的日程就是了。

寸心直到巳时才悠悠醒过来。近日她总梦魇，半夜常惊醒。

有时梦见西海的幼年的时光，转眼龙王怒斥她连累西海，置西海子民于不顾；有时梦见上一辈子杨戬接旨那一日，她哭着问他，一千年里可有爱过她一点。

寸心半夜惊醒的时候，也会问自己：后悔吗？

后不后悔？

嫁与杨戬，蹉跎千年，她未曾后悔；可两世都为了杨戬与西海不睦，她心里承受煎熬，又有谁知？

正当寸心内心思绪纷杂、心口烦闷时，杨戬总会伸手轻轻抚摸寸心的背。

寸心太瘦，节节脊骨硌在杨戬手心里。

“怎么了？”杨戬低声沙哑道。

“没事。”

寸心收回思绪，又躺下，却转过身去。

——

——

今日看到杨戬巳时还在房中，寸心也有些惊讶。

“你、你今日在家？”

杨戬放下手中的简牍，朝寸心点了点头。

“今日你我出去走走吧。”

寸心下意识便回到。

“好啊。”

寸心已经不记得上一次与杨戬同游是什么时候了。隔了惶惶数千年，好像往事也在记忆中褪色了。

但她始终记得那一天，杨戬手里捧着一束丁香，同她说：我要带你周游三界，朝游沧海暮桑榆。

男人的誓言很难做到，因为有太多东西排在她前面了。

亲人、兄弟，甚至是萍水相逢的路人，他胸中存了大义，便难给全她的夫妻情分。

所以上一世的一千年里，她也不得与共他游一次沧海桑榆。

杨戬驾云带寸心往南方去。

寸心在云端看着人间烟火，山峦湖海，突然心头一酸。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好好感受过自然天地了。

从前觉得不过山山水水，何曾有西海龙宫殿宇辉煌，如今却觉得人间秀丽，山峦叠嶂、湖面安宁，实是最好的光景了。

杨戬握住寸心的手，倾身向下。寸心也回过神来。

“我们到了。”

“这是哪里？”寸心问道。

“梅山。”

梅山不算险峻，却胜在景色。三面高耸的山脉，一条溪流从东南的涧口潺潺下流。溪流两侧栽着许多桃花，花瓣簌簌下落，一部分跌进溪水里。

寸心弯腰，从清凉的溪流里拾起一朵还算完整的花。

寸心听得后面有说话声。

回头一看，站在杨戬身边的不正是梅山兄弟。

上一世她难以忍受兄弟几人连着半年住在灌江口家里，与杨戬起了争执，梅山兄弟几人听了去，连夜就跑回了梅山。

从此杨戬与她吵架的内容又多了一项。

杨戬唤了她一声。

“寸心，过来。”

寸心低头把手里的花又轻放置于水面，再起身时，已是笑意盈盈了。

“康大哥好，几位兄弟好。”寸心站到杨戬身侧。

康安裕也堆起笑：“没想到三公主还记得我们几个啊。”

“我如今已经不是西海三公主了，康大哥和各位兄弟叫我寸心就是了。”寸心淡淡回道。

“哎，不是……”三弟还想问，被康安裕拦下了。

四弟倒是突然笑出声来。

“不得无礼。”康安裕眼神瞪了他一眼。

“不是哈哈哈哈。”

四弟边笑边说着：“我们叫您二爷，那不该称寸心姑娘为二奶奶？”

寸心听他笑便知不好，听他话说完，自己也气笑。

“不可。”杨戬脱口说罢看了寸心一眼。

“姚四弟，你若愿意换我一声二嫂子也是可以的，二、二奶奶还是算了吧。”寸心说道。

康大哥便道：“四弟向来言语无状，寸心姑娘莫怪。”

寸心一个浅笑：“自然。”

心里却默默想道，这话你上辈子就对我说过了。

“不知二爷此次来梅山做什么？”康大哥问。

杨戬又瞧了寸心一眼：“我听说梅山的桃花开了。带寸心来看看。”

“哦哦。”兄弟几人顿时悟了，四弟还朝三弟挤眉弄眼。

“二爷，不如去山头那边的亭子坐坐。那亭子能看到整座山的景色，旁边还有口清泉。”康大哥如是道。

杨戬颔首。

梅山兄弟几人忙不迭离开了。

“我们去康大哥说的亭子看看吧。”杨戬问她。

寸心道了声“好”。

两人身形一闪，便到了亭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