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六月的宁城总是多雨。

城市被浸得咸湿，天空是浓墨泼洒的灰，人们在这潮闷的热气里裹挟月余，灵魂都要生出苔藓。

温母电话打过来时，温尔刚下飞机不久。

微凉的夜风打着卷吹过，带了海水的咸味。温尔很多年没闻到这样的味道，一时间怔愣，直到电话那边催了她两声。

她这会儿正站在马路边，好友洛听冉拦下辆空车，司机师傅下来要帮着搬行李，温尔摆了摆手示意不需要。她一只手拿着手机，单手举着行李箱往车后备箱塞，之后在司机师傅惊诧的眼神中上了车。

一整套动作游刃有余，看起来毫不费力。

“刚才太吵了没听清。”温尔往后座轻靠，夜间航班让她有些疲惫，此刻仍强撑着困意扯出笑音，“什么指示啊张女士？”

“问问你到了没。”那边说话声音大咧咧，“这次会议要开几天啊？”

“议程上是三天。”温尔微顿了下，“宁城考古局最近承办了些新的项目，需要人手，后续有别的安排也说不定。”

言下之意，什么时候回去还不确定。

温尔小心试探着，哪知温母压根没听清她后半句。这会儿单刀直入切入主题，“前两天和你舅老爷聊天，他说给你介绍对象你没同意？”

又来。

“妈。”温尔秀眉微蹙，“您能不能歇歇，别管这事儿。”

她本意是责怪，奈何天性声音娇软，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全是娇嗔。司机没忍住朝后视镜看了眼，实在想不明白这么娇小一萝莉刚才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

“我不管？我不管你还不翻了天了？”电话那头气急败坏，“你看哪家小姑娘二十五六了恋爱也不谈一个，天天就研究那堆破铜烂铁的？你研究个子丑寅卯出来了没？你抽空也研究研究男人行不行？”

最后一句话痛心疾首，手机音量开的大，洛听冉凑得近听得一清二楚，此刻捂着嘴强忍着才没笑出声来。

“反正我不管。我给你介绍的你不满意，那让你舅老爷来总行了吧，你不是最听他话了嘛？”

“听说人男孩子家庭样貌学识样样拿得出手，也是搞科研的，和你有共同语言，不管对不对得上眼，先见了再说。”

怕这话不够有威慑力，她又添了一句，“要是你不去，论坛结束也别回来了。”

电话啪一声挂断，似乎在彰显主人的决绝。

洛听冉忍的辛苦，这会儿终于可以笑出声，忍不住用手戳了戳好友，“好尔尔，阿姨知道你这个暑假巴不得不回家么？”

温尔拍掉她的手，脑袋侧着看窗外闪过的霓虹，一脸的生无可恋。

奈何旁边坐着的是个话唠。

“我说你就去见见吧。那可是张教授都要夸一句的人才，别的不说，科研肯定不赖。也就你了，有着亲戚这层关系在里面，要不然哪来的这么尽心的神仙导师啊。”

洛听冉感慨着，脱口而出后才反应过来这话说的不合适，赶忙换了话题。

“你不是报了这次的水下考古专业技术人员培训班吗？刚才怎么没和阿姨说？”

“还没落定。”温尔有气无力，“张教授不同意。”

这倒是洛听冉没料到的。

水下考古培训班一年一次，只有顺利通过集训才有机会成为正式的水下考古队员。对于考古人来说，只有亲眼见到的才算是一手资料。张教授在专业上严谨负责，又对温尔寄予厚望，他应该同意才是。

不知道具体原因，这会儿洛听冉只能安慰。

“张教授不同意是对的。毕竟他那任务多，你跟了他这么多年，有你在进度总能快些。”洛听冉拍了拍她肩，“再说了，我听说集训很是严苛，三个月时间就要掌握搜索寻回、船潜、夜潜、水下摄影等技能，达到一名三星潜水员的标准。”

“啧，简直就是魔鬼训练营。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过去。”

洛听冉还讲个不停，温尔没说话，侧过头去看沿路的风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到酒店已经是凌晨，温尔从浴室出来，最后整理了遍讲稿，倒头沉沉睡过去。

早晨七点，她准时出现在酒店一楼餐厅，等选完餐落座，洛听冉捧着温尔的脸左看右看，一脸愤恨不平，“都是熬夜，怎么你这脸上就不长黑眼圈呢。”

她恶狠狠的捏了捏，等瞧见温尔后面站着的人傻眼了。讷讷的站起来叫人，“张教授早上好。”

七十多的老教授头发全白，此刻笑眯眯的对着后辈点头。轮到自己亲学生时笑意渐收。

“报告准备的怎么样了？”这话是对温尔说的，他神情看不出喜怒。洛听冉瞧着气氛不对端着盘子开溜。

温尔放下刀叉，微侧头简单陈述了一些新添的内容。几分钟后，张教授面色稍霁，囫囵的塞了口包子在嘴里，“准备的不错，等汇报结束，听一听其他老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