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 十六

这次回家之后，茹争流发现家人的生活有了不少改变。

申大中重新开了武场。宁河南边曾经有个采砂场，现在荒废了，真是好大一片空地，还有废沙可以拿来垫场，废弃的工棚可以放器具。早上，申大中就带着小自由沿着宁河跑到采砂场和徒弟们会合练功。小自由天赋很不错，现在打拳已经像模像样。

茹争流这家人，真是整条凤羽街起床最早的一家人了。早上三点来钟，申大中就要送丁改兰出门去食堂上班，回来之后已经四点多，小睡个回笼觉，三个儿女已经在门口等他。天还没亮，一家人顶着小雪花呼哧呼哧跑出门，一路不断有赶来的师兄弟加入，等跑到采砂场，已经是二三十号人挺大一个队伍了。他们训练完，申大中和申东方直接去上班，放假的茹争流领着放假的小自由再跑回家。

茹争流觉得自家妹妹十分省心：吃完饭就自己写作业，写完作业还练功，练完功帮着准备午饭，然后自己睡午觉。午觉睡完，这时候丁改兰已经下班回家，她围着妈妈转来转去，小嘴特别甜，等丁改兰躺下补觉，才出去和小朋友玩耍。

谁不喜欢这样又漂亮、又活泼、又聪明、又懂事的小女孩呢？

——申自由就是小天使！

现如今来茹争流这边拍照的都是一些老顾客，她也不指望靠拍照赚钱，就等着那些私人照相馆到她这边来买布景道具。来拍照的顾客都是她的模特，拍的效果越好，那些私人照相馆越着急，她这边的东西越好卖。

这半年不到的时间，宁市又开了好几家私人照相馆。

不是没有人想过去中京兴市进一些新奇的东西，但大老远跑去一看，大城市的摄像器材部质量还没有茹争流这边的好，样式也不够新颖。去工艺美院一问，在那边定制一幅普通尺寸的布景，能在茹争流这边买十幅了。

而且出去看看才发现，就算中京兴市这样的大城市，像他们宁市这种给客人拍艺术照的照相馆也不多见——相比之下，反而是在内陆的宁市拍照形式多样，引领时代潮流，怪不得有些周边城市的人专程来宁市拍艺术照。

这人回去之后，一口气在茹争流那边买了二十多幅布景。其他人看着他去了中京去兴市，又看着他空手回来直奔茹争流那边，谁还不明白怎么回事。还没到过年，茹争流手上的布景就卖完了。

这时候，茹争流在报纸上看到宁市工商局成立，她主动去领取了营业执照，成为宁市第一家拥有营业执照的私人照相馆和摄影器材经销部。这个消息还登上了宁市晚报，编辑部的于老师主动向她约稿，请她讲述领取执照的过程和内心感受。随文还刊登了一幅她给郑文汇拍摄的舞蹈艺术照，这张照片红极一时，给刚进入省歌不久的郑文汇带来了许多助力，使她在接下来林老师新排的剧目中争取到了主要角色。

郑文汇又被关起来集训，不能来见茹争流，只能给她偷偷打了个电话，声音里都荡漾着喜悦：“茹争流，我爱死你了！”

茹争流一时间心满意足春风得意，躺在自己小书房的垫子上，对谷从跃说：“让我缓一缓，我现在想起来自己过的日子，就幸福到眩晕。”

谷从跃看着她，只笑不说话。

茹争流正美着，听见大门那边有人砰砰砰砸门，又急促又暴力，听着就像来寻仇似的。

两人竖起耳朵，果然砸门声中还夹杂着男女声音，不停吆喝：“开门！快开门！”

茹争流下楼的时候心里还在盘算：难道又是茹凡达在外边惹了事牵连到自己家了吗？再或者申东方在外头打架伤了人……但他不是早就金盆洗手了吗？

两人一路小跑到门口，打开大门一看，门外一男一女，看起来有三十多岁，男的气得满脸通红，女的脸上还挂着泪，看着有点眼熟，但又确实不认识。

茹争流试探着问：“你们找谁？”

那女的一看见她就扑过来往她脸上抓，茹争流一侧身躲开了。

女人一拍大腿，哭喊起来：“打人了！往死里打人啊——”

凤凰伪眼这块儿住户比较少，还都是高门深户的，出来围观的人比较少，女人哭喊了好一会儿也没见谁来，只好止住眼泪，指着茹争流骂道：“你得赔我们医药费！我孩子要是残废了，你们得管一辈子！”

茹争流心中第一个想法是：她家小孩儿到底干了啥伤天害理的事儿能逼得早已金盆洗手的申东方出手，第二才是担心这家孩子伤势到底怎样。

等了有一会儿，这女人不停哭，没办法交流，茹争流只好转头问那个男的：“孩子怎么样了？要不先去送医院，千万别耽误了。”

这时，男人使劲儿从身后拽出个半大小子，差不多有一米六，看起来还挺壮实的，这小孩儿哈着腰低着头，看起来蔫巴巴。

茹争流觉得不太对：这小孩儿看起来好像还没成年，申东方犯得着和他计较？

那男的命令小孩儿：“给她看看，这都打成什么样了！”

小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