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你
程绪宁看着远方深深的海面说道:“我怕我自己如果放下一切,跟着你回去,等时间过去,等我为你生儿育女,等我的所有才智没有任何发挥的空间和余地,像一把逐渐生锈的剑再也等不来开刃的那一天。我怕等到那一天到来以后,我看到你便会自觉矮你一头,我怕我再也不敢随意对你撒娇任性。”
程绪宁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我很实际,若是我从此要凭着你过日子,我以后自然也会适应和习惯这一点,所以我不仅怕这些,我还怕我将来会不由自主曲意逢迎,说话的时候都要小心看着你的表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说话时完全不会想你是不是爱听。我怕我越是瑟缩,你越是意识到我的瑟缩,我怕我们到最后……”
程绪宁嘴角带着冰冷的笑:“我怕到最后,我只想维持生活虚假的样子,因我无兄无父,没有任何仰仗,我到最后只会剩下你,若是离开了你,我就什么都不是了。而那一天到来之时,你也许早已在漫长的岁月当中厌倦了我,也因为我的小心翼翼而感觉索然无趣,可你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人,你会念着年少时曾与我青梅竹马,落难时曾受过我的帮助,你不会休妻,只是从此我们二人之间将只会剩下往日的情分。而凭你我二人的心智,在那一天到来之时,我们谁都不会将其点破,只会想着就这样吧,所有人都是这样的,一辈子很快就会过去。”
程绪宁放开了景宸的手,她站了起来向着海浪走了几步,她转过身来看着景宸笑着说:“时间能不能就停在此刻?停在你最喜欢我,我也最喜欢你的时刻?就这一刻?我希望你得偿所愿,我希望你能幸福。我会在远方祝福着你的。”
***
回来的路上,景宸一句话都没说,像个提线木偶一般被程绪宁牵着回到了南阁,女孩在小院门口笑着对他摆了摆手:“早点休息吧,明日再见。”
程绪宁说完便潇洒地转手就走,在回头的那一瞬,她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掉落。
她走着走着便忍不住跑了起来,她想快点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她觉得自己之前真的特别坚强,自己都想为自己鼓掌,可现在,她只想痛快地大哭一场。
有另一个声音在她心里问自己:这一切真的那么重要吗?这些她对未来的恐惧,真的已经重到足以让她在两个人最爱的时刻,就一定要做好分离的决定吗?
此刻透彻心扉的痛苦真的是必要的吗?她明明可以和他说,你去天岳立下大功,以后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帝胞兄,而我就是你的正妃,你的荣耀也好权力也罢你的所有荣光有一半都要分给我,你愿意吗?
她想都不用想,景宸一定愿意。
她完全可以这样啊,可为什么不呢?为什么要用语言化成一把把利刃,戳进她自己的心房,然后眼睁睁看着刀刃戳穿自己的背脊,再戳到景宸心中?
为什么要这样呢?
程绪宁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她走进东阁小院,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她想起在她儿时,母亲曾经抱着她坚定地对她说:“朗月以月为尊,你是母亲心中最最明亮的月亮。”
程绪宁用力擦掉自己脸上的泪,她曾在心中狠狠立誓,她要成为一个能够将命运牢牢握在自己手中的人。
她不会把自己的未来交到任何一个人手上,哪怕是景宸也不行。
也许,心碎正是她要为此付出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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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绪宁用清水洗了洗脸,洗漱之后她合衣坐在窗边看着月亮。哭过之后她已经心静如水,这份感情既然还未开始,那么现在能感受到的切肤的痛楚便是最痛了,往后也不会比今天更痛。
她不是第一次经受过心碎,十三岁时有过一次,那时她还小,还不清楚现实世界的样子,哪怕那样,不是都好好地过来了吗?这一次她也一定可以熬过去的。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如今她就是再想起她的家人也不会再哭了,景宸只是陪伴了她三年多,难道会比她与家人的感情更深吗?
总有一天她也能笑着怀念与景宸一起共同度过的年少时光,说不定等他们老了,他们还能不计前嫌地在一起喝酒看月亮。
程绪宁正发散着思绪,耳边却突然传来了窗户被轻轻敲击的声音。
“是谁在那儿?” 程绪宁开口问道
是云飞飞吗?
“是我。” 景宸的声音传了过来。
程绪宁不可自抑地心中一酸,可还是故作坚强地问道:“这样晚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对方安静了片刻,然后轻轻说道:“绪宁,你出来,我有话要对你说,你出来……就当是我求你了,好吗?”
程绪宁本想开口拒绝,可是景宸明显带着哀求的语气,想到明天二人就要分别,她不舍得此刻让他这样难过。
程绪宁轻声对他说:“你等我一下,我添件衣服这就出来。”
景宸似是松了口气:“好,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