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盼风雨来,能留你在此 (下)
寒风冷雨在窗外肆虐了一夜。
将近凌晨两点半时,柳喻被电视柜上的手机震动吵醒,她本来也没有睡得多熟,赤脚爬下床,接起电话,声音沾满了困意。
“Bonjour~”相反,电话对面则朝气蓬勃,“亲爱的Yui,后来顺利找回护照了吗?昨晚听说你护照丢了的事情,我可是心下忧惧彻夜难眠啊。”
“早。”分辨出声音的主人,柳喻再次脱力躺倒进床褥。
“怎么有气无力的?”
“华沙现在凌晨两点半……”
“哦抱歉!我忘了咱们俩现在有时差了,潜意识一直认为你还在上海,所以后来护照找着了吗?”罗梅罗在那头关切道。
“找着了,昨晚博物馆工作人员给我打了电话,本打算赶在他们下班前去取,结果发生了一点意外。”
耳边隐约跳出昨晚工作人员那口蹩脚的英语,以及站在料理台后面,牛岛若利望向她那费解的眼神,好像在朝她抱怨——你怎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太阳穴突突直跳,牵动神经隐隐作痛。
“罗梅罗桑,您一大早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边稍作沉默,然后说,“我刚得知了一个消息,你别难以置信,若利提前回波兰了,昨天刚离境。”顿了顿又说,“我猜他只是需要找个地方安静一下,毕竟在日本,所有人都围着他转。”
“……”
“但说真的,他这半年,哦不,这几年都过得相当糟心,虽然坚持打排球,俱乐部联赛成绩也一年比一年好,可总觉得他濒临极限了。”
“我最近不是给你分享过他的一张照片么?”罗梅罗说得犹如连珠炮,“那是他打全明星赛时候的状态,即便球场上依旧势不可挡,私底下却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呐,Yui,你在听吗?”
“在听。”
柳喻回应,却没有多余的话要说。
“你可能心想,罗梅罗这个人真爱管闲事,但所谓旁观者清,我只是希望,哪怕你们在华沙碰巧遇见,你也别装作不认识他,否则对他来说,太残忍了。”
“我们昨晚见过一面。”
对面似乎震惊得一时语塞,良久才说,“你主动找的他?”
明媚的阳光仿佛穿透无线电波,从东京直射到华沙,晃过了眼皮,刺痛了视神经,柳喻讨厌地抬起手肘盖在脸上。
“既然说好不再打扰他的人生,我又怎可轻易食言,是找地方躲雨的时候碰巧撞见了,我压根不知道他回了华沙,也压根不知道他住那附近。”
但也许这就是造化弄人吧。
最后一句结论,柳喻没敢说出口。
“这也许就是造化弄人吧。”罗梅罗却替她说了,“那你们见面以后有聊什么吗?”
“吵了一架。他变了许多——”
被盖住的视神经忽然追溯起一副画面,昏黄路灯将两个人影拉得颀长,他喝醉了,倒在她怀里吐尽真言,滚烫的眼泪承载滚烫的心意,滑过她颈窝,流向她心间。
“——变得不像曾经那样真诚坦白,什么话都可以说了。大概我伤他太深,令他对我心存芥蒂。又大概……”喉咙忽然哽住,“大概,打从一开始我们就不应该认识,倘若我当初没有把名字写在那张纸巾上递给他,那么,一切就会按部就班地……”
“人生从未开发倒带功能。”
罗梅罗严肃打断。
“再说,若利他本人兴许并不这么认为,兴许再来一次,他还是会毫不犹豫走向你呢?”
他走向你的时刻,远比你察觉的要多太多,而且早在机场转盘前,当你推着行李车从我们俩面前路过的时候,命运交际就已经开始了啊。
“……”
柳喻翻了个身,正要把脸埋进肘窝,掩盖酸楚,房间座机忽然响了。
铃声尖锐杂乱,吓得她心脏猛地一跳,匆匆跟罗梅罗说别挂机,跑去床头接电话。前台操着同样不流利的英语,告诉她有人找,她听了两遍才听清楚,前台说的是一位名叫Ushijima的先生在找她。
十月份的华沙,夜间平均气温约莫只有6度左右,雨始终没停。
仓促披了件外套跑下楼时,大堂意外空无一人,唯有冷风夹杂着冰凉雨丝,从转悠的旋转门外飘进来。
“请问那位先生在哪儿?”
柳喻撑在大理石台面上问前台值班人员,后者没搭话,瞌睡比招待客人更有魔力,墙上时钟刚划过三点整。
视线搜寻了一会儿,随后留意到大堂中央沙发软座上放着的一只褐色牛皮纸袋。柳喻走过去,拆开纸袋,里面装的是她的两件上衣和牛仔裙。
都洗干净了。且都烘干了。
尽管牛皮纸袋被雨淋得变色,里面的衣物却都用防水收纳袋裹得严密紧实,没让一点儿雨水沾湿。
又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