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料理
笑盈盈地说,接着点了几个解辣的诸如红糖糍粑之类的菜,并叮嘱全都只要微微辣,因为可爱的男朋友不太能吃辣。老板娘心领意会,转身走进后厨吩咐去了。
店内空间有限,摆八张卡座已显得十分局促,他们坐在最里边的位置,左手边玻璃窗上凝结着一层厚重的水汽,水汽背后隐约能看见巷子深处一台自动贩卖机孤零零守在那里。
“看见这个,会不会回想到我们初次见面的那条巷子?”
她指着贩卖机开启正题。
“嗯。”牛岛若利边答边把碗筷分好给她,“看到大麦茶的时候也会。”
“我也是,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若利当时被我劈头盖脸一顿骂,没有生气走开呢?说到底,那时候若利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呢?”
她故意把视线固定在窗外而不看牛岛若利,琥珀色的瞳孔明暗交接,像藏着许多他猜不到的心事。
“你希望我走开吗?”牛岛若利反问。
“不知道。”她说,“那时候只觉得这个人好奇怪啊,说的话和做的事全部都一本正经的,好像存在本身就是一部自然写就的法则,不容僭越和违制。那时候那条后巷也像现在这条巷子一样昏暗,却只令我感觉太神圣了太耀眼了,而不敢轻易靠近。”
“在名古屋的时候你也说过同样的话。”
此时第一道菜上桌了,是毛血旺,辛辣鲜香的味道窜进鼻腔。牛岛若利自然而然拿过碗,把她爱吃的鸭血和豆腐挑进碗里。
“但正如我一直在解释的,那仅仅是Yui的想法。在我看来,自己只是稍微幸运一点的普通人,普通地借用上天赏赐的能力,普通地完成一些想做的事,达成一些小目标,仅此而已。这些能吃完么?”牛岛若利把碗低了低,问她。
“嗯,谢谢。”
她接过碗,仍旧不看牛岛若利,埋头开始吃碗里的豆腐,并继续听他往下说。
“倒不如说Yui比我耀眼得多。那时候在酒桌上即便不懂税收,听完你的侃侃而谈后也会产生原来如此的感慨,一边赞叹你的勇敢,一边又对追求精业笃行的你佩服不已,所以那时候就迷上了。”
其实他们之间互相问过许多遍这个问题,关于究竟是在何种契机下喜欢上彼此的,每次牛岛若利回答的都是同一个答案,她的反应也始终如一,调侃着“什么古怪的时机啊”然后笑逐颜开。
可今天她似乎没有这个兴致。
夹起一块豆腐送进嘴里,低头默默咀嚼着。过了会儿她忽然问,“若利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随便什么问题都可以。”
因为知道她在自责哪件事,所以牛岛若利很干脆地回答说,“有。”
“那么问吧。”她放下筷子,坐得笔直。
牛岛若利跟着放下筷子,坐得笔直,“从什么时候开始?”
“初三。”
“怎么发现的?”
“吞安眠药未遂被带去看心理医生诊断出了中度。起初父母觉得丢人不当回事,不同意我吃药,结果越拖越严重。”
“最严重是哪次?”
“高一暑假,从窗户跳下去了。万幸只是二层阁楼,摔断了一条右腿,却由于摔在花园里,把我爸种的紫阳花毁得面目全非,气得他大半年没肯跟我说话。”
听到这话,牛岛若利微微皱起了眉。他知道她父母在家庭教育上观念颇为陈腐,但从未预料到已经严重到这个程度。
“后来就开始吃药了么?”
“嗯,断断续续,因为耻于承认自己有病,所以对药物本身也很抗拒。那时在稻荷神社,若利不是问我高中时代有没有什么趣事么,老实说,除了无尽的考试、竞赛、排名和小药片之外,已经没有任何特殊印象了。”
平静讲述的她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过去穿越而来,风尘仆仆,疲惫又释怀。
牛岛若利倏尔想起在稻荷神社,自己曾幻想过她的高中时代,青春活力,广受欢迎,实际原来当真如她所说,像一块水豆腐那般脆弱,整日如履薄冰。牛岛若利的心顿时乱成一团麻。服务生端着第二道菜走到桌子旁边,毛血旺被推到了里侧,腾出空位来接纳新来的糖醋排骨。可谁也没有动筷子。
“和被矫正左撇子有关么?”
“或许吧,但谁也不能一口咬定那就是根源。”
“那么升学考试呢?”
“连续三天大暴雨,只记得这个了,最后成绩出来的时候正赶上我发病,学校和专业都是父母替我选的。不过就算没发病,结果还是一样没得选,所以倒也没有那么耿耿于怀。”
她把手拿下台面,身体后仰到卡座靠背上。
“我父母一生都致力于做个体面人,培养一个名牌大学出身的女儿对他们来说就像一项使命必达,一枚必须收集的功勋章。不过多亏了这份虚荣心,我才有机会逃离上海,去外地求学,在大学期间结识现在的好朋友,并在这位朋友的鼓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