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不知是否日有所思，夜便会有所梦。

梦里，祝川回到了小时候。永远都跑不出的深巷，身后无尽的追逐声。

他几乎想要原地蹲下，捂住耳朵就地投降。

但是不行。他不停地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想见到的那个人，就在前面。

惊醒时已满头大汗。祝川缓缓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好可惜，梦里竟然最后还是没有跑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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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早，丁嵇白和尹婉枝从外地赶回，风尘仆仆。两人简单洗漱后，一个去找寻艺聊此行情况，一个回工作间盯作业。

“寻间”以木雕小件为主，偶尔才会参与大件装饰和家具的制作，其中小件又多以田园、人物、山壑林泉为题材。

早些年寻艺的爷爷工作于苏式红雕厂，拿手好活便是各种笔筒、砚盒、匣盒宝格等小件。

手艺传至寻艺的父母，夫妻两人在小件上的雕刻工艺更进一步。在寻艺出生那年，两人成立这间工作室，以“吴趣”小件打响名头。

如今“寻间”传至寻艺手上，虽在风格技法的偏好上和前两代人存在细微差异，但基调仍保持不变。

单从作品论，小件更加考验精细度，更生动活泼些；大件则更需要把控整体，作品也更华美恢宏。两者本无高低优劣，只不过风潮变化不停。

如今，行业内外人士对大件的追捧逐渐退潮，更多转向小件。尹婉枝此行会见旧友，旧友正是找她说道此事。

“小艺，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眼下小件正兴，说不定你今年再试试，能有所收获呢？”尹婉枝同寻艺讲了老友的观点，劝说道。

寻艺思忖良久，仍然轻轻摇了摇头，“尹姨，我最近确实...不太适合参赛。更何况，今年只有两个名额，还是交给你和丁叔更稳妥些。”

尹婉枝看着眼前的姑娘从垂髫长至亭亭玉立，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宽慰道：“小艺，名额是主办方行政人员定的，每年场地不同，分到的名额也自然不同，不必多虑。”

寻艺轻轻应了声：“嗯。只不过我确实没什么很好的作品能拿得出手，所以今年还是得麻烦您和丁叔了。”

尹婉枝摆了摆手，“这叫什么麻烦，我和老丁能吃能动，离退休还早得很呢。‘寻间’啊，和我们半个家差不多，不用这么见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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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趟采买除了几位师傅近期用得上的几块好料、贵料外，更多是短期内给学徒练手的普通材料、小料。

丁嵇白到工作间时，祝川正在工作间观摩江筱雨凿胚起形，姜瑛在一旁一边叽叽喳喳一边刻画细节。

“你是谁？！”乍一进门老丁倒是被生人吓了一跳。

祝川好一通解释，才让丁嵇白明白。

“我不管你是来采什么风、取什么样，既然是来当学徒的，就得给我拿出学徒的样子。”丁嵇白将眼镜推低，打量的目光略过老花镜片扫视祝川全身，“看着瘦弱得很，该不会连桶水都搬不动吧？”

祝川平时有锻炼的习惯，消耗大又适当控制饮食，身材一向保持得不错。

怎样都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和“瘦弱”两个字挂钩，祝川当即立马回应：“搬水还是没问题的。”

“行啊，那你跟我一块儿去搬木材吧，正好有几块大料要搬进小艺的工作间。”丁嵇白向上吹了口气，半长的胡子跟着一抖一抖。

“？”

货车停在后门，和库房虽距离不远，但门槛较多，小拖车进出不便。木料沉重，临时工卸了近一小时也没搬完，老丁只好叫上祝川一起帮忙搬进库房。

即便平时有运动举铁的习惯，但实操毕竟和训练有区别。未经处理的木料份量重又扎手，祝川忍着刺痛和灰屑，咬咬牙才一口气搬了进来。

老丁见他卸货手脚麻利，用力拍了拍祝川的胳膊，“没想到你看起来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居然还搬得动料，不错啊小伙子。”

祝川捂着被“二次重创”的胳膊，苦笑道：“还是丁师傅您更厉害，抬着料还能健步如飞。”

“小艺刚和我说了，说你先跟着我学点基本功。没意见吧？”

祝川点了点头，“没意见。”

“那我可丑话说在前头，木雕这门可没这么好入。我不管你在外头有多少钱、什么身份地位，既然进了‘寻间’的门，那就拿出‘寻间人’的样子来。”丁嵇白指了指新进的木料，“今天是第一天，那从整理库房开始吧，墙上有类目表。把材料分好类，我明早来检查。”

“好...”祝川看着一库房几乎一模一样的木头，有些头大。

彼时寻艺刚好从前厅返回，闻言轻轻敲了敲库房的门：“丁叔，你别欺负人小孩了。连软木硬木都分不清的新人，一晚上哪里认得清这么多种类。”

丁叔轻哼了一声，又从库房的柜顶掏出一本老旧的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