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陆盏七岁时被陆生寻回了家。
若是陆盏一辈子流落在外,陆容便成了陆家大房名正言顺的嫡女,可没想到,陆盏竟然回来了,陆容一下跌落云泥。
陆盏从来是将她当自己的亲姐姐看待,只可惜陆容并不这样想。
容贵妃想着自己是如何从一个外人称之的赝品费劲心血爬上这年轻皇帝的床,如今终于扬眉吐气,怎么能不将自己恨之入骨的姐姐拉过来狠狠羞辱?如今陆盏死了,她觉得终于松了一口气。
而陆盏用了一生才明白,她对陆容的好,都只不过扔进了狗肚子罢了。
三日前的雪夜,她被一阵敲门声惊醒,门前有一个瘦弱的孩童祈水喝,那孩子如她幼时流离失所的那几年一般,脆弱如尘埃,仿佛一刮风便会入了黄泉。
她怜之,便开了门。
她俯下身将水与食物递给那孩童时,她身后竟趁机伸出一杖,击晕了她。她意识模糊前,听到那孩童朝着身旁的亲卫道:“赏钱!快给我赏钱!”
再醒来,她便被送到了乾清宫的龙榻上。
幸好她尚还有些武功在身,故此并未让皇帝近身。
容贵妃从地宫的地道走了出去,坐辇驾回了宫。纷扬不止的雪掩盖了她的足迹。
不觉间,天色微明,浮云翠霭。已是五更天。
先帝最宠爱的近臣谢晏,官拜大将军,加赠太傅之职。三个月前,为平海乱出征南下,今日大胜而归。
嘹亮的号声在宫闱上空响彻,远处奔涌的蹄声踏雪而来。为首的副将一跃下马,漆黑的冰甲在寒风中闪着冷光,副将单膝抵地,两手相扣。
在场的皆是前来恭迎的诸侯百官,隔着人群,陆盏远远望见一个人。
那是统领锦衣军的当朝大将军,人人闻之俱怕的谢太傅。
他身旁的亲兵低声禀报了几句,只是陆盏的魂识状态的身体已愈来愈轻,她听不清楚。
“死了?”
远处的烛光裹挟着冷风扑过来,映亮年轻男人的脸。男人长身立马,身披一件银狐长氅,虽隔着一张面具,却能清晰望见他的眼底。
锋利如舟撞孤山,又深幽如古潭。他有一双乌沉而具有攻击性的眼眸,像夜中春潮落入雷电。
他眸光幽暗摄人,隐隐可见盛压的怒意。
“是,今早天明前的事。”
谢晏用未持枪的手紧勒住马缰,声音溢出一丝无法掩饰的沉冷:“人在哪?”
“回……回大人的话,尸身已被殓了去,如今被安置在地宫。”
谢晏浑身上下透着寒气,这是京城的冬日,黎明前未亮的昏夜,诏狱里刚死了几个叛兵,他的手心现在还沾着鲜血。
他缓缓吐出几个字:“去地宫。”
禀报的亲兵旋即叩首,上马飞报而去。
没过多久,陆盏便看到谢晏抱着自己从地宫走上来。她的身体十分纤细,如今正以一个扭曲僵硬的姿势躺在他的怀里。
谢晏的乌冠上落了层层叠叠的雪,很快就白了头。
陆盏看不懂谢晏的表情。他的眼神中竟是一种死寂般的漠然。
从地宫到正殿,这一路上无人敢拦他,陆盏看着他将自己的尸体抱进将军府,又命人将殿内全部的炭火点燃。殿内的宫人忙成一团,亲兵劝他也恍若未闻,只将修长的手指贴近她冰冷的侧脸。
良久,他走出府门,驾马向金殿而去。
金殿里,皇帝正卧在金鱼池旁,喝得醉醺醺的:“有劳太傅出征,朕敬你一杯。”
谢晏走到金鱼池旁,侧身蹲下来,缓缓道:“来,告诉我我先前是怎么与你说的。”
皇帝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何事,他似乎清醒了些,只能干巴巴地背:“太傅不在京中的这些日,不可做未经太傅之允的事。”
“记性不错。”谢晏抬起眼皮,摩挲着右手的扳指,似是赞许道,“有些长进。”
“太傅这是何意?”皇帝抬头看向眼前的男人,暗影将他笼罩。他瞧出谢晏眸中翻滚浓烈的杀气,心中不禁涌出恐惧,忙道,“朕什么都没有做,朕没有插手朝政,太傅问百官便知!”
谢晏冷冷道:“但你不该动她。”
“她?”皇帝惑道。
“三日前,她被人抬入了你的寝宫。”
皇帝脑中旋即浮现起了床笫旁一女子的芊影。
容贵妃曾偶然向他进言,说妾身在京城有一姐姐,玉软花柔,如远山芙蓉,美貌赛过妾身,圣上见了定会念念不忘。
他问,爱妃之妹可有婚配,若是没有,便抬入宫里来与爱妃做伴。
容贵妃又含泪道,只可惜妾身姐姐如今是罪臣遗孀,舍妹一人寡居,无人照料,自愿献给圣上,服侍陛下,替亡夫尽臣妻之责。
既是罪臣之妻,那么若是妄自收进后宫,于礼不合,恐怕要受百官上谏。可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