澧阳城十四

无论如何走，都不可能走到靠城西北的乘北街啊？

她看着前方带路的墨翎，神色有些怔然，刚要开口询问，却被他映在灯火下的神色吸引了目光。

少年郎转过身，神色如常的问她：“澧阳城的集市热闹，你可有想买的东西？”

有的，有很多。刚来这个世界，她只有从凤塔城离开时带的一套备用衣衫，梳妆首饰、衣物胭脂，她哪样都缺。但是……

为什么？她本以为，经过白日里一番对话，墨翎应该是不愿与她多待才是，为什么会带着她两个人逛集市？

这简直，这简直就像……

“你若是没什么买的，那就在这里等我。”

夏婉妤心中刚刚升上的剧烈的柔情与羞涩，洪流般的不可置信与感动，通通消失在这一句话中。

怪她。怎么会对反派抱有这种可耻的少女思想。

可恶啊！

……

简直耻辱！！

她越想越羞愤，将自己方才心中那隐隐约约的期待死死掐灭在牢笼之中，整个人陷入一种诡异的脸红状态，不由得音量大了些：“有的！我有要买的东西！”

墨翎挑眉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这么大声音，还是冲她点了点头：“那就走吧。”

夏婉妤下定决心，势必要将这股心情化解在买买买中，于是自从进了集市，便反超墨翎走在前方，不知疲倦的东看西看。

墨翎先跟着她来到首饰摊，看她挑挑拣拣半天，打包了一堆头钗和发带。

然后是成衣铺。

好不容易来古代一趟，夏婉妤觉得必须每种衣服都试试才好。于是让女掌柜给她量了半天尺寸，紧接着又开始一件一件地试衣服。

她很久没有逛街了，这一次的“街”又是从来没有逛过的，于是逐渐兴奋了起来，连带着表情都眉飞色舞的。

看墨翎也觉得顺眼不少。

“墨公子，”见到一旁呆站着无事可做的墨翎，她忽然起了玩闹的心思。少女轻挑眼尾，娇柔做作的来到墨翎跟前，尾音散发出糖果般的甜腻：“你觉得这件怎么样？”

墨翎抬眼打量上去。

她把头发重新挽了一番，新试了一件淡粉色绣着梅花的襦裙。

“普普通通吧。”

“普普通通？！”还不等夏婉妤生气，成衣铺的老板娘就皱着眉头来到墨翎眼前：“我们家衣服的料子可是最名贵的天丝蚕，这还是我亲手裁的呢！”

她拉着夏婉妤转了一圈。随着少女的动作，淡粉的裙子扬起弧度，像一朵正待盛放的花，衬得她明眸皓齿。

她一把抓住墨翎的胳膊将他扯到夏婉妤面前：“你看看！你看看！这贴合度！这面料！这设计！”

被猝不及防的一拉，墨翎肉眼可见地惊慌了一下。

刚才还相距一丈的少女几息后近在眼前，以极度简单而粗暴的物理方式直直撞入眼中，成了无法刻意忽视的存在。他捕捉到她狭长睫毛下含笑的水瞳，和在自己靠近后脸上一闪而过的淡粉。

所有的那些少女情态都像是放了慢动作，在眼下一览无余。

“这姑娘又这么漂亮，哪里普普通通了？？”老板娘的话还在继续。

这埋怨的声音将墨翎一下唤醒，让他的脸色成功黑了下来。

夏婉妤看了看他的神情，偷笑了一会儿，才张口打起圆场。或者说根本不叫打圆场，是趁机报复他的“普普通通”才是：“老板娘不要说他啦，他审美有毛病，好看的，一律都觉得不好看呢。”

老板娘这才停止了喋喋不休地输出，跟着夏婉妤进店打包起衣服。

墨翎隐隐约约听见她对夏婉妤说：“这样的公子可不是良人，小姐可要擦亮眼睛仔细些喽！”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很想杀人。

等了好一会儿，夏婉妤才又重新出来。她依旧穿着方才那件襦裙，站在墨翎眼前得意地看着他，像是偷了腥地小猫咪在耀武扬威。

“你逛完了吗？”墨翎的声音有些危险。

夏婉妤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忙说：“快了快了，马上就结束。”

墨翎还想说些什么，但她转身就像鱼儿一般滑进了人群，只留隐隐约约淡粉的衣角。

*

穿过最热闹的一片街口，墨翎总算从人潮中解放出来。他理了理衣衫，有些厌恶的看着自己周身。

在拥挤中，不知那家女子身上艳俗的脂粉气沾染在他的衣领，熏的人头疼。

他忍耐的顿了几下，看向身前已经逛嗨了的夏婉妤，张口想要提醒她该回了。然而夏婉妤却把他无视了个完全——她正忙着和符箓店的老板讨价还价，企图以一个非常愚蠢的价格买下一堆废铜烂纸。

烦躁间，忽然听得一声：“这澧阳城，建了五十来年啦。”

少年微睁眼睛，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