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灯
时隔半载再入靖王府,姜芙却有了不同的感受。
府中的奴仆对她更加恭敬了。许多事她尚未说出口,下人们便已替她办妥。也是,毕竟她不久后就是这王府的女主人了。下面的人,任谁也不想放过这个在准王妃面前讨乖的机会。
靖王带她去的还是上回那个“蔚娘”的房间。
他将大氅递给家丁,径自走到最深处的紫檀钿镖床上坐下,褪下上衫,露出了精壮的后背。
…他这一言不合就脱衣的行径倒是一点没变……
刺青早在半年前便已描完,她本以为靖王召她来是有些男子仪容方面的事要请教。可一路跟来后,他却兀自将上衫脱了个精光。
姜芙杵在门口不敢上前,询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靖王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淡然中透着威严:“过来,替本王将刺青洗了。”
这是才纹了半年就不喜欢了?
姜芙皱眉,却还是依言上前,耐心解释道:“回殿下,此刺青乃民女用墨汁,槐树汁,辅以银针描绘而成。单单‘洗’,是无法洗掉的。若要祛除,风险极大,且其过程中所要忍受的痛苦比之刺青时更甚。”
“无妨。”靖王背对着她,声音平静,让人摸不透他如何作想。
“本王听闻,若以烧过的铜针置于皮肤上,或可用其表面的余热将颜色带走。”
姜芙回道:“您所言乃脱皮之法,民女亦有所耳闻。然此法太过冒险,若是热度把控不好,行针的过程中极有可能灼伤皮肤,甚至留疤。”
靖王问她: “你此前可有经验?”
还别说,她还真有。
曾有段日子,莳秋楼的姑娘间兴起过背后纹花的热潮,什么芍药、月季、秋菊,她都纹过。不过,那些姑娘们也就新鲜过一阵,隔几月便不想要了,便齐齐央了姜芙褪掉。
姜芙拧不过她们,便用铜针一一为她们祛除了。她的手法极好,于热度、深度、时间的把控上都是恰到好处的,基本不会灼伤到真皮。
总的来说,凡经过她手的,只要能忍,便不会留疤。
见她良久不语,靖王便知她于此一道并不陌生,遂吩咐道:“开始吧。”
姜芙只得让府中下人去准备铜针和炭炉,以及一些疗愈性的青草药膏。
靖王身后的刺青不算深,面积却有些大,姜芙用了三炷香的时间才将麒麟的纹路彻底弄干净。
此时,他的皮肉间已是血淋淋一片。
她涂上草药,替他缠好纱布:“为防止伤口溃烂感染,殿下记得每日让医官清洗换药。”
靖王点了点头,转过身来,朝她张开了双臂。
他的胸膛十分厚实,腰腹精窄,手臂如背后的肌肉一般健硕匀称。从这般身型便不难看出,此人平日里对自我的规束是极为严苛的。
他此刻手臂大张,显然是一副等人更衣的模样。厢房内此时并无下人,而她不久后又即将嫁他为妻,他的意思很明显了。
姜芙却只作不知,径自收拾起换下的草药来。反正她不过一维扬小户养大的寻常女子,从未有人近身伺候过,此时不懂也正常。
靖王等了许久,见她还在无知无觉地捣弄着那些药材,盯她看了一会儿后,径自走到前方的紫檀木架前,拿起中衣自己披上了。
呵,这不是有手吗?
*
正月十五,上元节。
自打上回从东宫回来后,唐瑾连着好几日都心绪不佳,用膳时胃口亦少了不小。
沈知弈那边尚未来信。见他心情郁闷,姜芙便提议两人一同去逛夜市,替他缓解胸中抑郁。
她本是随口一提,原以为会换来他如往常般疏离的拒绝,可这回他却很快就答应了。
约定好后,两人各自回房换了衣,很快便出了府。
上元节的夜,建安城的街道上人流如梭。坊间花灯十里,星光点点,空中亦挂满了璀璨柔和的孔明灯,与莲池中的花灯互相辉映,连成一片山河清明的人间烟火色。
盛通街的街头亦是热闹非凡,商贩们相继支起了灯谜铺子。各色走马灯、兔子灯、荷花灯看得人眼花缭乱。
走着走着,姜芙被一盏黄色的纱灯吸引了注意。
那纱灯通体鹅黄,支架却是玄黑色的,黄纱间印有暗金色的蝴蝶纹装饰,底部的穗边亦饰以同色流苏,看起来简约而不失趣味,是姜芙喜欢的款。
纱灯上方最高处,还有一顶花纹更为繁复的兔子灯,应是本次灯谜的头筹,姜芙却对其兴致缺缺。
她文化虽不高,于猜灯谜一道上却是打小就在行,整个维扬都很难找出一个能与她势均力敌的对手。如今还有唐瑾这个状元郎在,她对那盏鹅黄色的纱灯更是势在必得。
两人交了钱,老板开始出题。
“水上有一铃,摇晃却无声。绿油油一片,满是大眼睛。